“这个钱,我?掏了,你什么时候还都行,”柳玉兰一口答t?到,瞧着两边往后倒退去的店铺,仍觉得速度不够快,蹙着眉头,忧虑万分,“读书人写不了字可怎么行?”
前头的楚火落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嗯,虽然,蔺师仪大约、大概、可能勉强算是个读书人吧,可他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去考科举的呀!
026
托玉娘的福, 蔺师仪抄书的活计步上了正轨,虽然为此家里又欠下了五两银子的高额债务,但不?出意外的话?,这月就能还?完。
许是蔺师仪从前罚抄的事做得多, 写起字来也比常人快许多, 普通的诗词两日一本, 复杂的话?本子三日一本, 每写满一张纸,都好像能听见铜板落进钱袋的声音。
至于楚火落,在每日下工后则是多出来一项活动练武。
杀猪刀暂时还?没钱买,但先练练招式、身法什么的也不错。
楚火落双手握着从隔壁玉娘那借过来的镰刀, 对着桂花树细长的影子一下一下劈砍, 不?求快, 只求稳, 每次使尽全力?挥出时, 都控制着刀刃刺向树影的第一根树枝分?叉处。只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准的,小到?寸余, 大到?几寸, 什?么时候练到?闭着眼睛都不?会歪的程度, 才继续往后学。
据说?这个练熟了, 杀人时才不?容易砍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要练多少遍, 蔺师仪说?军中每日会挥刀两百次, 她自觉比不?过那些打过仗的老兵,那便咬牙砍个三百次, 勤能补拙, 总不?至于落后太多。
练武远不?如说?书?人口中那般精妙有趣,什?么一掌打通任督二脉, 手指往额头一点便能大彻大悟、炉火纯青,都是?假的,真?实情况无?非是?流着臭烘烘的汗,吹着凉飕飕的风,又冷又热的,还?得忍着浑身酸痛继续熬。
在枯燥无?味地挥刀第七天,楚火落总算有了准头,迎来了久违的休息。
舒舒服服地洗过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物,却瞧见蔺师仪那还?奢侈地点着蜡烛啊,是?了,有几本书?书?肆掌柜急着要,他得抓紧时间抄完。
与其在黑乎乎的院子里发呆,不?如到?有光的地方坐着,还?能显得那根蜡烛烧得更实惠些。
是?以,蔺师仪坐在桌子的左边抄书?,楚火落坐在桌子的右边看他抄书?。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在硬着头皮抄完这页纸后,蔺师仪忍不?住开口:“别看我,看书?。”
他指了指边上的一摞,品类齐全,雅至诗词歌赋,俗至游侠演艺,随她选择。但楚火落却只是?盯了一会儿,便把目光转向跳跃着的烛火,眸光也随之忽明?忽暗,“……我不?识字。”
蔺师仪捏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微拧起,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那我教你?”
“可以吗?”楚火落惊喜地抬起头,却很快又低下眉,有些犹豫,“读书?应该很难吧,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学不?会就学不?会,这有什?么?”那人有些好笑地看过来,“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剩下的那些个不?都是?学不?会的?也没见他们羞愧地投河自尽,还?有人敢嘲笑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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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师仪搁下毛笔,凑近,话?中带着一点揶揄,“再说?,我教你,都没要你交束脩,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好像,有点道理?
楚火落被说?服了,当即在书?堆里挑挑拣拣,准备寻一个当自己的识字课本。
“我是?不?是?应该从四书?学起啊?我那些书?生好像说?起话?来就是?子曰子曰的,我也要这样??”
她清清嗓子,装腔拿调,“子曰,朝闻道,夕可死,意思?是?说?”
她分?出一点余光,瞧见那人正认真?听着,她这么卡壳似乎也不?太好,只能绞尽脑汁往后编,朝夕就是?早晚,道就是?路,那么连起来就是?她自信开口:“早上打听到?了路,晚上你就可以死了。”
蔺师仪一手支着脑袋,侧着脸低笑出声,唇边的笑容渐盛,眼角眉梢都溢出清浅的笑意,“怎么,阿楚打算考状元了?”
她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
“想也没办法,本朝还?没有女子考科举的先例,学那些东西?也于你无?益,随便挑本喜欢的就好,”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重新拿起笔,继续自己的挣钱大业,“你先看看哪些字不?认得,待会儿一并问我。”
那,行吧。
只是?挑拣的任务于她而言实在有些困难了,毕竟每个字都是?乌漆麻黑的,与她相见不?相识。
那就只能彻底凭感觉选了。她在一众朴素的封面中拎出来一本带着颜色的,上头用粉色的颜料勾画出一树娇艳的桃花,便是?放到?帕子上当绣样?,也是?使得的。
鉴于自己认识的字两个巴掌数得过来,她特?意翻到?字最少的一页,不?错,二十八个字,她认得九个,连清水镇上的告示她都才只认得两个呢。
楚火落深觉这一页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能够将她的文化水平发挥到?极致,两手捧着书?本,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口:“一双明?月……玉圆、夫”
面前的书?被贸然伸出来的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几行墨字恰好被他的手指遮了个干净。
“你干什?么呀?”楚火落对于自己的诗词朗诵被中途打断尤为不?满,伸手就要把书?解救出来,可拽着边角扯了半天,那人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我还?没读完呢,后面还?有字是?我认识的!”
蔺师仪此刻却古怪得很,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各种无?关的东西?上,诸如烧了半截的蜡烛、在檐下结网的蜘蛛,自墙根儿路过的蚂蚁……手却摁着那本书?,一点点往自己的方向挪,而后捏在手心,一把藏在身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刚刚想了下,学这些杂书?也于你无?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火落茫然地看过来,“那我学什?么?”
蔺师仪缓缓开口:“兵法。”
?
楚火落不?能理解并大为震惊,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面前人突然不?想教他读书?而编造出来的推辞,“本朝没有女状元的先例,难道就有女将军的先例了?”
“没有,但,可以有。”蔺师仪已在这电光火石间想好了说?辞,一字一句都显得尤为诚恳,“状元需得各级官员一个个评点首肯,武将则不?同,你只要有粮草兵马,振臂一呼,朝野上下无?人敢不?认你。”
听着倒是?简单,可家里连超过三天的存粮都翻不?出,一天不?工作?都要面临双双饿死家中的风险,去哪找那么数量庞大的粮草,然后养活让皇帝都闻风丧胆的兵马?
若非面前坐着的是?上任将军蔺师仪,楚火落定然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一天天的,净说?些梦话?。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过于夸大其词,蔺师仪轻咳两声,收敛了一些,“先准备着,以防万一。”
楚火落仍不?为所动,从眼角到?眉梢,乃至任何一根探出脑袋来的头发丝都充斥着怀疑,终于消磨干净了那人为数不?多的耐心。
蔺师仪拧着眉,一字一顿地开口:“楚、火、落,你学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