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这点小插曲,这人还是好得很的。
抱着她走了一路不说,进屋后的第一件事是喂她喝冰冰凉凉的紫苏饮,连腕上的绳结都给她换了新的,至于再后面,同床共枕、耳鬓厮磨,清醒地依偎在一起,发丝交缠,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黏腻。
“我去吧,好不好?”蔺师仪轻抚着她的后颈,忽然道。
“……什么?”
“我说,交还人质时,由我带兵入瓮城吧,”目光寸寸描摹过去,眉、眼、鼻、唇,落在那道横亘在面上的浅淡的疤处,喉结滚动一瞬,一点点亲过去,“你是主将,坐镇后方,到时候率军破城来接应我,好不好?”
她微微凝眉,将他耐着性子梳的小辫子扯散了一根,“乌日图点名要?我去交人,你替我算怎么回事?”
“我把面具摘了去,他不会拒绝的。”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固执道。
“那你坐阵后方,来接应我,不是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暴露身份?”
蔺师仪沉默了片刻,低伏在她颈侧,“这个计划很危险,比你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得多,稍有不慎,不是被俘,便是就地格杀,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当万户侯吗?更当不立危墙之下?,保证自身安危,才?好去受封领赏。”
“我不立危墙,便把你推到危墙底下?,这是什么道理?”她索性跨到他身上,抵着他的额头?,眸中?带着愠怒,“蔺师仪,你听?好了,要?上战场,要?当将军,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我死在哪个人刀下?,被万箭穿心、被千刀万剐,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谋略不足,是我技不如?人,是我活该,凭什么要?你去替我受这份罪?”
“凭我愿意?,凭蔺师仪愿意?为楚火落做任何事,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可我不愿意?!”她压下?去,恼恨地在他唇上咬出一道牙痕,直到腥甜味漫溢进唇舌,才?缓缓分开,“你是我救出来的,我昼夜不停,赶了千里路,日夜筹谋,拼尽一切救出来的,你不可以死,你必须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活着,不然我做的这些算什么?笑话吗?”
蔺师仪顺着她的后颈,往下?,一节节抚过她的脊骨,温声?哄着:“你不是一口?一个大将军地喊我么?我既然是大将军,哪里会那么轻易地被几个蛮人杀了?”
楚火落并不吃他这套,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不是说我是未来的大将军么?一点用来累军功的玩意?儿,也能取大将军的命?”
蔺师仪与她相峙良久,终是忍不住率先败下?阵来,轻叹一口?气,手臂缓缓收拢,将人揽进怀里,“伶牙俐齿,难怪咬人那么疼。”
某人顿时不服气,低眉就要?往他下?巴上再扎上一圈牙印,被捂着嘴拦下?,“明日要?见外?客,别咬脸。”
于是尖牙便在他的掌侧狠狠咬了一口?,“又是这个理由,你哪日不见外?客?”
“……等阿楚买下?宅子养我的时候,我便不出门了,每日给阿楚做吃食,编手绳,讨阿楚欢心,免得阿楚又领了新的野男人回家。”
楚火落被这般直白的话语一噎,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被褥一拉,脸向?下?埋着,“胡说八道……我睡了!”
蔺师仪也t?不戳穿她,只是贴着她的额头?,跟着闭上眼睛,“好,睡觉。”
然,七月的夜,盖着被子,还与另个人紧紧挨着,饶是有些带着凉意?的风拂过,还是免不得捂出一身薄汗。
楚火落皱眉推了推他,“热!”
但某个吹枕边风失败的人又开始挟私报复了。
“哦,那就忍着。”
109 瓮城厮杀
楚火落坚信, 一定是那个娇贵人自己也热得受不?了了,不?然为什么她醒来时,那人已经换好衣裳,坐在镜子前梳头了?
望一眼天色, 分明才?卯时, 早得很?。
她打着哈欠, 拖了条板凳在他边上坐下, 支着下巴,睡眼惺忪地望着他,脑子里慢吞吞地盘算着,要怎么哄这人顺带帮自己的头发也梳一下, 却见他已拿着发绳将头发扎起?来了。
“怎么没编辫子?”
蔺师仪手上一顿, 下意识想起?某人昨夜扯起?来没轻没重, 正要拒绝, 就?听她凑过?来继续道, “编几条吧,好看, 我喜欢。”
于是他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麻烦”两字咽回去, 放下发绳, 重新拿起?了梳子。只是他这边刚把一缕头发梳顺, 她那边就?勾起?另一缕头发在指间缠绕着, 捣乱得很?, 硬生生把编辫子的时间又拖长了好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被扰得实在没办法了,他才?忍不?住开口?:“手收回去, 坐好。”
“小气!”
蔺师仪几乎要被气笑了, 白了她一眼,三两下把自己的头发扎好, 把边上那个捣蛋鬼抓过?来摁在凳子上,“行了,我帮你,别闹。”
蔺师仪不?是第一次帮她梳头了,在溧阳军营梳过?,在江上竹筏梳过?,在代岭山,在南沛县,在嘉水郡都梳过?,早没了最开始的生疏,指尖贴着她的耳后将发丝拢起?,熟练地挽起?来束好,认真审视了一番有?没有?漏余的碎发,却见那人只顾着盯着镜子里的他看,更准确地说,是他头上的簪子。
“怎么,想要回去?”他微微眯起?眼,语调不?变,但大有?一副楚火落敢点头,他就?敢动?手的架势。
“没有?,就?是觉得这簪子戴在你头上,比单拿着更好看些,”楚火落转过?身,顺着他的脸颊往上摸去,眼角眉梢都溢出清浅的笑意,“你喜欢什么样的簪子?我下次再去抢些回来。”
“金的?银的?还是玉的?或者都抢回来,给你一天三根换着戴!”她思索一番,继续道,“我听说那些高门士族,还喜欢戴木头簪子,你要吗?”
只是不?等他回答,她便先皱着眉头否定了这个提议,“还是不?了吧,木头做的东西,下雨容易发霉,天晴容易开裂,时日?久了,还会有?倒刺,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蔺师仪微愣一下,不?自觉扬起?嘴角,果断放弃了解释那些与黄金等价的檀木,毫无原则地点头附和道:“阿楚说的是。”
时辰早时尚可胡闹一番,但时辰过?了,便只能耐着性子处理?公务了。
“我今日?便去信,让溧阳和常宜调兵以备万一,届时嘉水的军队就?由你暂领,指挥调度方面,你比我熟,我便不?插手了,若有?不?服管教的,直接军法处置便好。”楚火落冷静道。
“你只有?三百人,需要应对?内外两道城门上的兵卒夹击,加之乌日?图对?你防备颇深,想要从里破开城门难度不?小,”蔺师仪拧起?眉,“别真的把洛桑交出去了,毕竟是个右谷蠡,见形势不?对?,抓着他在手里,多少能让狄戎有?几分忌惮。”
“你在里面尽量拖延时间,等我支援。”
再多的昨夜也都说过?了,只是面前人铁了心要如此行事?,便是他不?愿让她赴险也无可奈何,低眉抵着她的额头,“想好了何时动?身吗?”
“五日?后。”
*
逢食必停,日?落必歇,这般慢吞吞地赶路,总算也带着人到了胥江城外。
楚火落一身铁甲重胄,跨在马上,后头则是此行带来的五百士卒,她抬眸望了眼煞是碍眼的羊角狼首旗,余光扫过?边上被麻绳捆住双手的洛桑,他在郡守府的日?子虽不?能说被过?分苛待,严刑拷打,但委实不?能算是舒坦。
毕竟她记得这是个白且娇柔的人来着,现今的皮肤却已跟常在院里修剪花枝的下人差不?多了,姿色没了大半,只那双眼睛仍是含情,殷切地望着城门,恨不?得现在就?飞身过?去,逃离她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