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不然待在这干什么??我并不想和你同用朝食。”

话?罢, 蔺师仪回屋草草收拾了下行李, 其实也就三?两件衣裳,最要?紧的还是他好不容易完工的编绳, 只是临走时,被个黑乎乎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一身泥水的栾奉,应是刚从荷花池里爬出来,裤腿上被淤泥围了一圈,随着他的步子,时不时往下抖落些,大抵这一路长廊都有被他搞出的泥印,他左手?拎着一个渔网,里面是堆叠在一起的青蛙,正?聒噪地叫个不停。

“蔺将军,这池子我都去搜□□净了,保证你今夜能睡个好觉!”

“辛苦,刀法练得如?何了?”

泥人?乐滋滋地抹了把额上的汗,把整张脸涂成了泥灰色,正?要?展露两手?,却听?得这人?继续说道,“勤加练习就好,我要?去嘉水郡,至于这些,放生了吧。”

栾奉下意识地点头,而?后猛然瞪大眼睛。

“啊?”

*

饶是上官蒲见惯了大风大浪,自身行事也偶有偏激,可遇上楚火落这么?个走极端的人?,他又开始把自己划分进保守派。

无他,谁家好人?在别人?的府上纳面首,还要?开三?桌席面,甚至一个铜板都不出啊?

由此可见,楚火落绝非善类。

可即便如?此,大家已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上官蒲只能安慰自己,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再多个人?住也没什么?,三?桌饭菜还吃不穷他这个堂堂郡守,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但?这名声?,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然,他这头愁得彻夜难眠,最是声?名狼藉之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有功夫打量这个即将被纳入房中的面首。

堂下人?如?那日见到的狄戎使臣一般,肤色苍白如?纸,分明身量也算高,偏偏瘦极,那张美人?皮底下大抵除了一把纤长的骨头,什么?也容不下。只是眉眼却像是被细细勾画出的,眼波流转间,便是瞧的是个桌椅板凳,好似也能流露出几分情真意切来。

应当?是个不甚受宠的,楚火落这般推测着,毕竟都饿成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想来从小到大都没能吃上几块肉。

“真、真要?纳啊?”

雷兴达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两手?背在身后到处兜圈,到底没能忍住,提议道:“要?不还是剐了挂城头吧?不然,不然……”

洛桑逃出狼窝,又入虎口,被这话?吓得浑身一抖,眼泪珠子倏忽而?落,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盯着主位上的人?,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讷讷开口:“我、我愿意服侍将军,只要?、只要?别杀我就好,求将军饶洛桑一命吧。”

楚火落并不回答,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野狗一样的乌日图竟然有个这样懦弱的弟弟,她还没干什么?呢,这人?便红了眼眶,端得一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衬得她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匪徒。

啊,也不必他衬,她本就t?是山匪出身来着,现在又是反贼,整日里刀口舔血,的确与良善沾不上边。

许是她看?得太久,也不出声?,洛桑一颗心便声?若擂鼓,边上又有提刀的壮汉守着,任意一个动动手?腕子,就能轻易将他折断。若只是干脆杀了也好,可以他右谷蠡的身份,多半是不能那么?轻易了结的。

他尚且记得四年前进京上贡时,撞见的那个被剜去半副骨头的人?,左边身子软烂如?泥,右边身子竟还在蠕动,仅是一眼,他便被吓得魂飞魄散,在床榻上躺了三?天,而?后被逼着起身,颤颤巍巍地去宫宴上献舞,偏那宴上,就坐着提刀剜骨之人?。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涌上他的脊背,顿时汗毛倒竖,周身止不住地战栗,比起那般生不如?死,显然还是如?今低头叩首,谋个生路为妙。

洛桑蜷着掌心,一点点缓慢地贴向地面,膝行过去,颤颤巍巍地捏住了她的衣角,咽了口口水,用尽量平稳的音调出声?,却免不了那过于明显的哭腔。

“将军,求您怜惜……”

楚火落蓦然回神,眸色微沉,踢开他纠缠上来的手?,站起身朝边上吩咐道:“把人?关进去,今日开宴,务必让满城皆知。”

*

蔺师仪入嘉水郡时,已近申时。

饶是他戴了顶斗笠遮阳,也顶不住七月毒辣的日头,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渗进衣领,布料黏糊糊地贴在脊背上,本就够难受了,还有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在枝叶间蹦来跳去,扯着嗓子呐喊,吵得人?更是心烦意乱。

不必凑近去闻,星夜兼程而?来,他身上定然有一股尘土味和汗臭味交杂在一起,这般模样见人?未免太过失礼,是以,他入府中的第一件事是打水沐浴。

想着时辰尚早,等酉时在溜去军营也行,他便洗得格外仔细,莫说胡茬,便是指甲都用锉刀磨齐整了,待他打算往床上躺时,才发现上头被人?堆了些东西。

他走近了些,捻起放在最顶上的纸条,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上面只有“予蔺师仪”四字,甚至因“蔺”字笔画多些,一个抵得上头三?个大,一眼便能瞧出是出自谁的手?笔。

将纸条压到枕下,他这才去仔细翻看?底下的物什,一套织云锦的袍衫,还有蹀躞带和发簪,意思是,要?他穿?

蔺师仪原本要?囫囵睡一觉的计划立时取消了,换上衣裳,坐到镜旁,开始认真地梳起头发,平日惯扎的高马尾在此刻看?来,实在简陋了些,他便耐着性子给自己编了几条小辫子,一并束起,最后再戴上她赠的发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镜中人?锦衣华服,眉目疏朗,分明是他,却无端有了几分陌生,大抵是粗布麻衣穿习惯了,已然忘了自己还曾有这副模样。

廊下,几道叩门声?响起,他忽地回神,拉开门,果然是阿蒺和芽儿。

“二当?家,今天大当?家摆宴,你再不快些去,就没位置了!”

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蔺师仪茫然地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中,已被他磨蹭到酉时了,难怪她们这般着急,只是,摆宴,摆什么?宴?

“呃,烧鸭宴?”

“羊肉宴吧,我喜欢吃羊肉!”

行吧,问这两个满脑子都是吃的小姑娘显然不太靠谱,不若待会?儿坐下,随意扯个赴宴的宾客问问。

只是到了真的在席间落座时,蔺师仪却彻底绝了与人?攀谈的心思。

绿树交错着枝蔓,错落的枝叶间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叫这落日余晖一照,好像又熨上了无数金箔,煞是好看?,不,煞是碍眼。

他便是个傻子也该看?出来今日摆的是什么?宴了,倒还想诓骗自己,这事与楚火落无关,偏生邻桌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宾客已端着酒杯朝那人?祝酒去了。

“楚副将得如?此美人?,艳福不浅啊!”

“诶,那狄戎蛮子能入楚副将的眼,是他的福气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副将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现今还有美人?在侧,实在令我等艳羡!”

那人?来者不拒,挨个碰杯同饮,他竟不知,她何曾有那么?好的酒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