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
还未进嘉水城门,便见?阿蒺和芽儿两人站在城门口四处张望着,显然?是早早地收到消息后便在此等着了,所幸两人背上都背着半人高的?长刀,很是唬人,便也不用担心这么人来人往的?,叫哪个不怀好意的?恶徒掳了去。
正在给门口的?守卫出示进城凭证呢,她们便眼尖地寻了过来,攀着车辕爬进车厢,见?侧边没什么位置了,干脆盘腿坐在底座上,两手上下翻飞,比划着近日功绩。
“我随t?郡守在田间巡查时,见?到一个人眉毛和眼睛长得?像老?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当时就提刀冲了上去,三两下打得?他跪地求饶!”
“不对、不对!”阿蒺皱着眉头反驳道?,“我也去帮了忙的?!”
芽儿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把流程重新编排了一番,“我提刀冲了上去,然?后阿蒺用弹弓砸中?了他的?腿,我趁此机会,一刀剁下了他的?脑袋!”
阿蒺欣喜地点点头,忽而?又悄悄拽了下芽儿的?袖口,凑过去小声串供,“脑袋掉了就死了,怎么求饶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者苦恼地挠了挠头,小脸皱成了一根苦瓜,“那就他先求饶,我再砍的?脑袋?”
“啊,好像忘了说他犯了什么罪了,不行?不行?,你再重来一遍。”
“呃,他求饶,然?后……”
这般一路掰扯到府衙,楚火落才终于弄清到底是个什么事。
两人跟着上官蒲四处巡查,撞见?个在农户家?偷鸡的?小贼,上去收拾了一番,因着罪行?不大,只是被抓进牢里关?了几日,但她们觉得?这事听?起来不够威风,就好生添油加醋,硬生生编成个大案来。
楚火落往她们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板着脸道?:“胆子大了,敢谎报事实,谋取封赏。”
芽儿扁扁嘴,爬到柳玉兰旁边躲着,“三当家?为我求求情吧,芽儿下次不敢了。”
阿蒺也想找个挡箭牌躲着,只是目光巡过一圈,大当家?、三当家?和陌生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再一联想郡守说他们是去打仗了,而?如今却未归来,当即面色惨白,两颗泪珠子挂在眼睫,摇摇欲坠,“二当家?他……”
楚火落一巴掌摁在她脑门,扼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在另一边打仗,还要过段时间回来。”
“过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下个月吧。”
如果栾奉送过去的?那三四十条罪状的?哭诉有用的?话。
当然?,绝大部分可能是没用的?,毕竟上头一条正经罪名都没有,实在要说,也就是娇贵人不好伺候,但行?军打仗又不看那些,若非常宜那头对胥江加以辖制,他们也没法儿这么快就顺利拿下樊川。
只是这般说起来,她好像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待在军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整日里都有忙不完的?事,但乍然?回到府里休息,那根紧绷着的?弦便松了,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诸如现在。
楚火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便觉得?该有个人趁着月色翻窗进来,听?她讲些没什么重点的?话,关?于沾了血的?刀不好洗,军营的?床板躺着不舒服,伙头军做饭的?手艺比他还差啊,不对,不能这么说,不然?他要生气了。
可能得?哄着他些,说军营的?馕饼硬得?难以下咽,分外?想念他做的?汤饼。
这般,那人就会愿意在鸡和狗都在睡觉的?时辰,摸进厨房里,为她生火做饭,又或许不必这么麻烦,那人在最开始进来时,没准儿就端着热腾腾的?汤饼了。
她将右手覆在眼上,怎么都生不出一点睡意,盯着桌案发呆,盯着茶盏发呆,盯着床幔发呆,现在,是盯着手腕上的?五色绳发呆。
不记得?这是换的?第多少根了,毕竟军营本就不是什么适合戴首饰的?地方。可能丢在巡防营地时,丢在游走偷袭时,丢在短兵相接时,丢在草叶间、树枝上、溪水里,叫她这般不仔细的?人戴着,得?亏他送了整整一匣子。
她突然?坐起身,她也给他备了礼物来着。
104 致书之辱
月余时间, 嘉水郡中招揽起三千士卒,大约是先前立威的?效果尚可,这段时日都没听得营中闹出哪些荒唐事,整日?里盯着他们操练, 再处理些?不甚重要的?公务, 诸如?粮草、马匹储备之类的?, 她手中又无银钱, 只需从大流往庚夙那写折子要军饷便是,倒也算轻松自在。
如?果不是胥江那头派了使臣来的话。
楚火落位于上座,支着脑袋打量着下方人,狄戎人的?相貌与他们大邺人并不相同, 白得有些?过分了, 好似祭礼时用纸扎出的小人, 浑无血色, 再加上艳丽得有些?过分的?眼珠子, 就更像是拿颜料涂抹上去的一般,总归是看不大顺眼。
他俯身行?了一个她看不大懂的?礼, 但应是表示尊敬的?, 而后双手奉上一个镶嵌了红色石头的?信筒, 楚火落朝旁边示意, 崔和颂立刻起身接过, 清了清嗓子, 开始宣读。
“思念别?后日?久,殊深驰系。”崔和颂顿了下, 忽觉纸上内容有些?不对劲, 但分出点余光往楚火落那偷瞟,却未见她有什么特?殊反应,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念,“握别?以来?,深感寂寞,近况如?何,甚念。”
“将军独立,孤偾独居……”
话音突然止住,崔和颂无甚表情地将信纸叠好,放在几案上,然后,将整张几案一并踹翻,猛然抽出腰间佩剑,朝使臣杀去。
“岂有此理!竟敢这般羞辱我等!”
所幸,雷兴达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住,三两下夺过剑,把人摁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老崔,你?这定力就不够了啊!”
转身,向使臣敷衍地安慰两句,“他就这狗脾气,你?让着点。”
“我来?读!”他从翻倒的?桌案底下好不容易把信捡起,自告奋勇地展开,甚至特?意活动了下脖子,站得笔直,让自己看起来?更正经些?,目光在纸上飞速扫过,寻到崔和颂中止的?地方,继续往后。
两片嘴唇堪堪张开,喉间音节尚未涌出,先动的?却是他一条有力的?右腿,一脚把那个惨白的?使臣从营帐中央踹到边角与篷布作伴,紧随其后的?就是闪着寒光的?剑刃,正是方才从崔和颂手中夺来?那把。
“老子今天?非把你?抽筋扒皮、剁成肉泥!”
这会儿,便是崔和颂眉头直跳,抱住他的?后腰,将人往后扯了,把先前他用来?劝服自己的?话,又重新搬出来?说了一遍,“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雷兴达气得眉毛倒竖,额头青筋暴起,四肢胡乱地挥舞着,嘴里也没忘记骂骂咧咧,“什么狗屁话!去他八辈祖宗的?来?使,就是坨臭狗屎!老子今天?就要斩了他全家!”
“好了 ,安分点,坐回去!”
楚火落两指在桌案上轻叩,那两人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只是两双招子仍紧盯着那使臣不放,试图用凌厉的?目光将他一刀刀凌迟。
她无奈叹了口气,叫侍卫先将人关押起来?,而后捡起那封饱经催折的?信,不紧不慢地打开,接着往后面念:“两主不乐,无以自娱,原以所有,易其所无。”
楚火落看着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的?两人,沉默良久,真诚发?问:“这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雷兴达一口气没喘上来?,将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半晌,才讷讷出声:“他说你?年纪大还一个人,要向你?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