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预定的是二层一个带落地窗的小包厢,窗外是这家餐厅的露台小花园,风景颇为闲适幽静。
他们到店时太阳已落山,低垂的暮色与落日余辉交织着,在深邃夜空中留存了一道深粉的晚霞,久久地映在玻璃窗上。
而窗前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红色的玫瑰花束娇艳欲滴,旁边还点着几盏蜡烛,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着,为这光线幽暗的包间渲染起柔静浪漫的氛围。
“唷,还布置了烛光晚餐啊,小花招挺多的。”
纪轻舟原以为只是寻常吃顿饭而已,一进包间看见那华丽的烛台与艳丽的玫瑰,险些以为是误闯了谁的求婚现场,直到回头看见解某人压着唇角故作平静的神情,才确认这是对方给他准备的惊喜。
说实话,这惊喜对他而言怪老土的,但知晓是解予安做的,又觉得还挺可爱,毕竟总不能要求一个清朝出生的民国人多么时髦浪漫。
解予安约莫是第一次准备这种惊喜,纪轻舟还未表露什么,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染上了几分不明显的薄红。
端着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帮青年拉开了椅子说:“你先坐。”
纪轻舟闻言便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见对方依旧站着他椅子旁未动,疑惑问:“怎么,还有安排吗?”
解予安点了下头:“稍等会儿。”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包间门便被敲响开启,穿着衬衣马甲制服的服务生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小提琴手。
那拉琴的进入包间后朝着客人点了点头,便先站到一旁,准备等会儿演奏。
至于那服务生,手里并未端着餐盘,而是拿着一台可折叠的袖珍柯达相机,礼貌询问:“两位先生,请问是在用餐开始前照相留念吗?”
纪轻舟立即仰头看向了解予安:“这也是你安排的?”
男子面色淡然地应了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衣襟,也不知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纪轻舟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哇解元你也太会做人了……我说你下车的时候怎么还穿起了外套,打起了领带。
“安排了这环节你不提醒我一声?我们第一次合照,你就让我这么水灵灵地带着一身班味来了?”
“你还要如何打扮?”
解予安垂眸看向他道,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将眉眼露出些许,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怎样都好看。”
接着便站在他椅子的左后侧,朝着服务生点了下头,示意可以拍了。
纪轻舟也就是借机发个牢骚,倒也并非需要怎么打扮,对于自己的长相,他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见解予安站直了身体,便也稍稍挺直了后背,正了正色看向那相机的镜头。
“两位先生请准备,三二一……”
在服务生按动快门前的几秒,解予安突然抬手绕过了他的后背,搭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感受到那透过衬衣面料传来的温热体温,纪轻舟不禁微微扬唇,露出一个随性的笑容。
·
吃完烛光晚餐,回到解公馆已接近夜里八点。
初夏夜晚的暮色宁静惬意,皎洁明月悄然爬上了树梢,洒落一片银白月光。
两人说笑着穿过门厅,进入大厅时,恰好碰上了解予川夫妇从东馆的走廊出来。
见他们回来,解予川率先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过完生日了?元元准备的惊喜可还对你胃口?”
后半句话他是朝着纪轻舟问的,话语中带着股明显的揶揄之意。
显然这位思路稍显迟钝的男士已经知晓了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
“简直太对胃口了,终身难忘的惊喜。”纪轻舟淡笑着回应。
解予安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你的生辰,母亲去苏州前特意提醒过,我们原本还商量着今晚给你过个生日,可惜元元早已制定了计划,不过我和宴知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会儿叫佣人送到你们房间去。”
解予川似乎担心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够受重视,特意解释了两句。
旋即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解予安道:“对了,你去接待室一趟,父亲有事同你说。”
“嗯。”解予安应了声,转头看了纪轻舟一眼,接着默不作声地走向了东馆的走廊。
纪轻舟刚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解予川便叫住他道:“诶,轻舟,留步,我同你说几句话。”
纪轻舟顿然止住了步伐,跟随着对方的眼神示意,和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轻声询问:“怎么了?”
大厅里回声较大,解予川就稍稍压低了音量,神色从容道:
“月底那批大货做完后,暂时先别做新货了。宣传广告也歇一歇,我这里收到消息,工商各业的局势氛围皆有些不稳定,兴许会酝酿起大规模的罢工运动。”
纪轻舟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这我知道,昨日我们同业公会的聚餐,也谈到了这件事。”
对于罢工运动,他早知晓其势必会发生,规模最大时甚至会席卷工商界各行各业,所以当初才砍掉了近一半的夏季新款。
而昨日参加同业公会的活动时,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暗中汹涌的氛围,做好了届时跟随公会意志闭店罢市的准备。
“你知道就好,我就是同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其他也没什么事了,祝你生日过得愉快。”
解予川笑意温和地说了一句,旋即便走到赵宴知身旁,同妻子一块上楼。
纪轻舟见状也转身迈步进了东馆走廊,步履轻巧悠然地前往尽头的会客厅。
本想着去小会客厅那坐会儿,等解予安聊完了再一道上楼,而当他从解予安所在的接待室门前经过时,却听见解见山的声音透过那未完全闭合的房门缝隙传了出来。
“去做这总教官虽也于你身体无益,但好歹是在学校,而非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