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探手去拿靠在床边的手杖时,一时心切未能握准,杖头便擦着床沿下滑,“啪”的摔落在了地上。

纪轻舟看见他凝滞在虚空的左手,险些笑出声来。

不过此时他若真笑出声来了,估计解予安能跟他冷战至少三小时,于是急忙抿住唇角,迈步过去捡起手杖,递到了他的手边。

解予安若无其事握住杖头,起身走到了沙发旁坐下,安静片晌,倏然敏锐问道:“你笑了?”

“没笑啊,这有什么可笑的,不就是掉了东西吗。”

纪轻舟跟着过去,坐回了沙发上,生怕自己想起来又忍不住笑,连忙清了清嗓,转移话题道:“就你刚才问我这个问题,什么是‘喜欢’,需不需要哥哥我来教教你?”

“不想听了。”

“不行,不能任性,这一课还是得上的,否则以后咱们离了,你就真娶不着第二个媳妇了。”

纪轻舟后靠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慢悠悠道:“喜欢嘛,其实很简单,最直观的感受,一个词形容,就是想念。

“无缘无缘故地想起一个人,想见他,想听他说话,和他聊遍天南地北,说什么内容都行。有时候哪怕对方就在眼前,也会想念,想再近一步,想和他有亲密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做更多少儿不宜的事情。

“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什么都不做,空度时光也很愉快,分开后的第一秒还是想念,迫不及待地规划下一次的见面,每分每秒都在翘首以盼着他的到来。他的温柔浅笑,他的柔声细语,都能让你躁动不已,连睡梦里念念不忘的都是他。

“所以,离不开,或者换个词,依赖,就是喜欢最明显的特征。”

走廊中央的落地钟恰于此时敲响了六点的钟声,“铛铛铛”地一遍遍回荡在深长的走廊上。

尽管钟声距离很远,解予安听着他的话语,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敲中了一般,嗡嗡地颤动个不停。

“喜欢的另一个特征,就是会因为对方吃醋。尽管知道不应该,暗地里还是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不希望他和其他人有过近的接触,哪怕只是和别人多聊几句,多看他几眼,也会气愤郁闷,爱意狂热时,恨不得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

纪轻舟采用了相对夸张的说法,描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便抬起视线注视着对面男子,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认真询问道:

“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回想过去,或者最近的生活,有没有疑似暗恋喜欢的对象?”

解予安略微低着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着,好半晌,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道:“没有。”

“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这么心虚呢?”

纪轻舟看了看他抠着沙发的手指,又看了看他烧红的耳朵,怎么看都觉得对方的状态不太正常。

解予安就抬起头,声音低沉冷漠道:“你在怀疑什么?”

“啧,果然天生光棍。”纪轻舟一听他这副语气就觉得没劲,“一点情趣也没有。”

“你倒是阅历丰富。”解予安抿着嘴唇反击。

想到他方才的那番描述如此细致,仿佛亲身经历过多次一般,心里就酸胀得厉害。

“那我都二十六岁了,长得好看又风趣幽默,谈过恋爱也很正常吧?”纪轻舟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道。

“和谁?是男是女?”

“跟你无关,别这么八卦。”

这话题一扯到自己身上,他就不想再多聊了。

旋即便转移注意,伸手将桌上银圆一股脑扫进了文件袋,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到时间下楼吃饭了,等会儿沈女士又要派人来催了。”

解予安则是又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才拿起手杖,跟上他的脚步。

浅浅更一章

?[81]婚纱

八月末的周末,残暑未消,灼热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在大街一侧,衬得午后的静安寺路愈发的喧嚣杂沓。

忽而一辆黑色的奥斯汀汽车停在行道树浓荫之下,一身衬衣西裤的年轻司机下车打开了后车门,尔后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头发稀薄的外国绅士,牵着一位身穿白色软缎旗袍的美丽女子走下车来。

两人挽着手臂,举止亲昵地从洋服店门口的遮阳伞下穿过,推开了时装店咖啡色的玻璃门。

店铺二楼工作区,裕祥时装店的老板严位良正专心指导着学徒给西服的领底纳衬,此时柜台伙计带着两位客人走上楼来,看见老板便朝他喊道:“老板,查尔斯先生来了!”

严位良当即直起身来,抬头瞧见那发际线有些上移的外国绅士拿着手杖朝自己缓步走来,顿然露出热切笑容,边过去迎接,边用流利的英文问候道:“查尔斯先生,好久没见您了,您还是这么优雅!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我的未婚妻,吴小姐。”那外国绅士简洁地介绍了一句。

未婚妻?和原来的那位夫人离婚了?

严位良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转眼对上女子柔媚的双眼,就点头向对方问候了一下。

随后,他热情招呼着两个客人绕过屏风,走到另一边的待客区,请他们在沙发上落座。

提起茶壶礼貌性地给两位倒了杯茶水,问道:“查尔斯先生,今日是来做衣服的吗?其实您需要的话,打个电话叫我去您府上即可。”

“不,不是我做。我们准备在明年的春天办婚礼,她看中了一套婚纱,让我推荐一位优秀的裁缝,我便想到了您。”查尔斯缓缓说着,就转头看向了他的未婚妻,棕褐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很是深情。

“看中了一套婚纱?”

严位良有些困惑地望向那位年轻小姐,他的时装店一般不会将客人定做的婚纱摆在橱窗,毕竟那衣服既昂贵又容易脏。

于是语气温和问:“您是在哪看中的?”

吴小姐浅笑了下,从包里掏出一本画册,翻到某一页,放在桌面上推给了对方,用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国语柔声说道:

“我看中的正是这一套礼服,不知您这能否定做?不过我不希望您完全按照他画上的做,而是有些创意和改变,起码得是独一无二的。”

严老板一瞧见她拿出的画册,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甚至都想到了她看中的是哪套裙子。

这《摩登时装》的画报虽然目前只出了两册,却着实在上海时装届掀起了一番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