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崔伯翀。一身深绛色的宽袖长袍,玄色滚边,玉质革带,鞋头?翘起的庄重?步履,比神明更加耀眼的男子目不转睛地朝她看来伸出一只手时,薛含桃忘记了呼吸。

他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无,冷冰冰仿佛一个玉人,可是伸过来的那只手是有?温度的,很暖很热。

薛含桃握住他的手掌,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眉眼微微往下。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花冠足够大,她低下头?的时候,别人很难看清她的整张脸。

这样,她的平凡就不会折损世子的华美。薛含桃默默地想着,脑袋越垂越低。

突然,她的手臂传来一股托力?,少女下意识得往自?己的身边望去,看到世子优美的下颌朝她凑近,薄唇微开。

“抬起头?,再低一些,有?人就要怀疑我的世子夫人是不是受了胁迫。”

“花,花冠太沉了。”

薛含桃满脸羞愧,察觉到果然有?人的目光含着怀疑,慌忙挺直脊背,不敢再使些别的小心思。

成婚的步骤很多?很繁琐,她并不是都会,还好世子会指点她,薛含桃老老实实地跟着做,倒也没?出差错。

不给世子丢脸就好,礼仪结束的那一刻,她很是放下了心头?的一个重?担,被引着坐在?了世子房间?的床榻上。

宾客退出去后,屋内很安静也很明亮,四周燃着粗壮的蜡烛,薛含桃小心谨慎地打?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秀美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们曾经见过一次面。

“玉蘅姐姐,仪式全都结束了,你能带我到我的房间?去吗?”幸好,薛含桃还记得她的名字,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她低声请求玉蘅带她去自?己的小屋。

世子不得已而娶她,等会儿应该也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所以?薛含桃决定?提前离开。

玉蘅脸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并未因为被她认出而惊慌,恭敬地唤她夫人,“奴婢仅是东院的一个侍女,夫人以?后直呼奴婢的名字即可。若叫旁人听见奴婢自?称夫人的姐姐,奴婢便?只能以?死谢罪。”

薛含桃被她谢罪的话弄得手足无措,只得讷讷地又重?复一遍,这里是世子的房间?,她让玉蘅带她到她住的房间?。

“夫人的话奴婢不是很明白,您嫁给世子,这里既是世子的房间?,也是您的房间?。”玉蘅沉默了一下,笑容如初。

“这里,世子住的地方很大,有?许多?院子,有?许多?房间?,我只住一间?就可以?了,不占世子的房间?。”薛含桃解释,她不妄想与?世子住在?一起,只要一间?房就心满意足。

“夫人请放心,世子身边至今只有?您一位女子,没?有?占不占的说法?,您请安心在?这里待着。”闻言,玉蘅的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她多?看了一眼面前的新夫人,再次在?心中推翻设想。

原来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单纯无害,姿态摆的很低,却是在?拐着弯儿地询问世子身边有?没?有?别的姬妾。

玉蘅暗暗道,一个“占”字,多?么巧妙。

这次换薛含桃不明白侍女的话,她只是想要去自?己的房间?,怎么就成了放不放心的问题。

薛含桃满头?雾水,默默地想可能还是她自?己太着急了,或许世子根本没?来得及为她准备房间?,等过了今晚见到方大哥,应该就可以?了。

只是今晚,看侍女的意思,她只能待在?这里等世子回来。

“我可以?换掉身上的衣服吗?”薛含桃太累了,头?冠和嫁衣都很沉重?,她撑不下去了,想把头?冠摘下来,衣服换下来。

“夫人想要换洗的话,当然可以?。”玉蘅这次很好说话,她帮着薛含桃摘下头?冠发钗,又点了两个年纪稍小的侍女服侍薛含桃换衣沐浴。

……

薛含桃最终脱掉了嫁衣,坐进了大大的木桶里面。

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两个侍女忙前忙后,很复杂的样子。

她不懂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在?水中撒满花瓣,又在?她的身上涂抹东西,但她以?为这是高门大户都有?的规矩,问出来恐怕会引来嘲笑,所以?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任由她们在?自?己的身上又涂又抹,她们拿来的纱衣她也乖乖地穿上,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夫人已经换洗妥当,接下来便?耐心等着世子归来即可。奴婢等人先行退下,夫人若有?事,可以?拉这个铃铛,我们会马上过来。”玉蘅的目光扫过洗去了妆容和华服的新夫人,眼睛就如同房中的蜡烛,由亮及暗。

片刻后,她带领着其余的侍女缓缓退出,将偌大的房间?留给了薛含桃一人。

“好,好的。”薛含桃目送她们离开,最终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其实,她想问问可不可以?给她些吃的,更想知道果儿姐姐和阿凶现在?在?哪里,但玉蘅退下的太快,她想她们也很累了,不能太多?事。

房间?里面的蜡烛只剩下两盏,昏黄的视线中,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

薛含桃穿着一件薄如蚕翼的纱衣,不敢随便?乱跑,怕自?己不小心就闯入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冒犯到世子。

这里毕竟是世子的房间?,世子接待过客人回来后发现她乱跑,也会生气。

忙碌了一天,她又累又困又饿,最终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也不必尴尬地对着世子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悄咪、咪地扫了一眼宽大的床榻,更不敢妄想睡在?这上头?,她只是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抱走了一条薄薄的被褥。

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将被褥铺好,蜷缩成一团睡在?了上面。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侯,她庆幸天气还很暖和,不然一条被褥很可能会冷。

也不是,世子畏热,她先前看到这里摆放着两个冰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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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一分,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将所有?客人送走,崔伯翀才想起来,哦,他的房间?还有?一颗桃子。

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仰头?看向夜空沉默以?对的明月,不慌不忙地往寝房而去。

中途,一只毛发杂乱的黑狗跟在?了他的身旁,身上系着一朵可笑的大红花,不停地朝他摇尾巴。

很明显的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