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沁人心脾的香气,崔伯翀的心情还不错,他想抠门的桃子总算大方了一次,这株花他从未见过,应该价值不菲。
有心给她?奖励,他找出一本名册,决定为她?讲解一番都城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必须远离。
结果,重新?返回的崔世子发现人不见了。
榻上是空的,原本埋首在被褥中沉眠的女子只留下一个凌乱的轮廓,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忍不住勾起了薄唇。
气定神闲的男人一句话没说,也?并未寻找不见身影的桃子,径直熄灭了烛台。
明?亮的房间顷刻之间黯淡下来,原来这时刚好是夜里?,寻常人都已躺在榻上入寝。
崔伯翀也?不例外,他放下名册,安然地阖上了双眸沉睡。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偷偷躲在床底下的薛含桃按捺不住了,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永远凝视她?的男人。
他是她?的夫君,他生的好看?极了,比摇曳的烛光还要夺目。
他的模样时刻印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他,薛含桃变得慌张,咬住指尖,她?哭丧着脸又忍了一刻钟。
黑暗中,悄悄地,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薛含桃站在帷幔里?面,左右都看?了看?,忽然间屏住了呼吸。
无尽的喜悦在她?心中回荡,她?再也?不想藏起来,急促地拱入榻间男人的怀中。
这是她?的夫君,她?根本无需犹豫就?能认出他。
慌张与害怕一并消失,薛含桃打了个哈欠,安心依偎着他,瞬间入睡。
腰间的手臂锁紧,她?压根没有感觉,梦中同样露出甜腻明?媚的笑容。
除夕夜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也?吵不醒她?,崔伯翀却睁开眼?睛,满意地笑了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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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从开着的窗户中洒进来,带来了白日的问候。
薛含桃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寻找自己夫君的身影,当抬头对上他纯黑色的眼?瞳,她?的眼?睛一亮,语气期期艾艾,“我可?以为你作画吗?”
当然可?以,崔伯翀欣然应允,他用一层细纱蒙住她?的眼?睛。
她?没有片刻迟疑,熟练地用画笔描绘出他的眼?睛,眉骨,鼻梁,以及唇角的淡淡笑意,很快,又一个崔世子诞生了。
这一次,薛含桃没有出现一分?差错,哪怕闭着眼?睛她?也?能画出他所有的模样,笑着的,生气的,讥讽的,冷漠的……完完全全地刻在她?的脑海里?面。
“乖桃子,值得拥有最大的奖励。”崔伯翀抬起她?的下巴,缓慢吻在那层细纱上。
细纱下面是她?害羞又期待的眼?神。
“什么奖励?”薛含桃小声问他。
“这里?送给你。”他带着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伤疤上。
手心感受到的除了凹凸不平的伤痕,还有一下一下正在跳动?的心脏,似乎只要愿意,这颗心便?能够从未曾愈合的皮肉中越出来。
让她?真正地触摸到。
薛含桃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她?蠕动?着唇瓣,看?到了窗外挂着的桃符,也?看?到了窗台上紫色的花苞。
悬挂的桃符寓意着新?的一年到来,花苞可?能也?知道,于是它的边缘裂开了一道缝,含羞带怯地露出里?面的花蕊迎接全新?的日光。
薛含桃无法分?辨此?时的自己是哭还是笑,她?彻底将他记住的同时,种子开出了花,若是更早一些,若是更迟一些,该有多好啊。
更早一些,她?不会闭眼?睁眼?全是他,永远挣脱不了他给自己的印记。更迟一些,她?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说,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心给他。
拥有了希望,神明?会再度回到高高的神座上,他会嘉奖努力报恩的小姑娘,但…对她?的偏执与渴望会不会消失?
薛含桃不知道,她?只是虔诚地仰望着他,说自己也?有一份礼物要还给世子,“它是希望,是我给神明?的供奉。”
崔伯翀看?着她?跑过去,抱来陶罐指着紫色的花苞,眼?中满是激动?的喜悦,“世子,你看?,这就?是孙医圣交给你的种子,它没有死。它开花了,一定能够治好你的身体。”
薛含桃欣喜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在丰县的时候,自己无意间偷听到了他和方大哥的话,将他丢掉的种子捡了回来。
“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怕世子看?到我觉得我偷懒。”
“……紫昙,续命丹的主药。”
崔伯翀定定地凝视陶罐中即将绽放的花苞,饶是他心性坚定,呼吸也?不由?变得激荡难平。
为他续命护住心脉的丹药之所以难得,全是因为这一味主药已经绝迹,它极难养活,往往生存在深山之中,孙医圣多年来不过寻到了一朵而已。
种子也?是唯一的一颗,孙医圣告诉他这颗种子存放了数年之久,几乎没有可?能再发芽,但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它可?以开花。
崔伯翀不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也?坦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故而他嗤笑着直接扔掉了它。
但他没想到,在他扔掉种子的时候,不远处藏着一个心思简单的小姑娘,她?听到了希望两个字,将种子捡了回去。
就?这样,种子被她?默默地养在陶罐里?面,每天?按时浇水施肥,走到哪里?抱到哪里?,从未被放弃。
嫁给他的前一天?夜里?,种子发了芽,她?惦记着报恩,开心不已。
后来慢慢地长出了叶子,她?经历过一场痛苦的分?离,同样带着它,再到今日,种子终于开了花。
紫色的昙花,是生的希望。
她?把它亲手献给他,当作新?年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