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朗道:“杀孽够多了。”顿了一下,又将一包药塞进我手中,道:“这是洗魂散,混在酒中喝下后,以往记忆会被洗净得白纸一般。等他醒来,喂给他。带他走,永远不要回来。”
旋即离开。
过了不久,林清茶便冲到袭羽和方晓朗面前,跪在了地上。
袭羽诧异地站起来道:“清茶这是为何?”
林清茶看也不看他,只扬着脸儿,看着方晓朗大声道:“求皇上赐婚!”
袭羽怔怔道:“清茶……”
林清茶不容他讲话:“求皇上让清茶嫁给袭陌!”
袭羽面色剧变,沉声道:“清茶,你胡闹什么!袭陌已是个死人了!你给我起来!”伸手去拉她。
林清茶一把将他推开,狠声道:“别碰我!”再大声喊一遍:“求皇上让清茶嫁给袭陌!皇上若是不准,清茶也会是个死人!”
袭陌的脸色变得惨白。
方晓朗叹一声,平平道:“准了。”
袭羽猛地转身对他怒目而视:“皇上!”
方晓朗淡淡道:“三弟……林小姐知道她在做什么。”
“可是……”
袭陌还要说什么,林清茶已深深拜下,含泪道:“谢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清茶与夫君永世不忘。”说罢起身而去,找人将袭陌的“尸身”抬出了皇宫。
林宰相得到消息时,跌足痛哭,痛骂任性的女儿,把着自家大门儿,不准林清茶把袭陌的尸身带回家中。然而他一直把到天黑,也没见着女儿回来。
林清茶不要任何仆从帮忙,自己赶了一辆马车,载着袭陌直接出了京城,在方晓朗的暗中安排下,未受到任何阻拦。
她其实没有跑出多远。她长这么大,何时曾驾过马车?一双嫩葱般的手儿被勒出了血,马车也是龟速前进,马儿还时不时的撂蹄子给她看。好不容易挪到郊区的山林深处,停下车,察看了一下车厢中昏睡的袭陌,发现他气息微弱,只有胸口处有些温度,手脚都已发冷。
记起方晓朗盯嘱说要保持体温,不由地心下发慌,当即不再犹豫,将马车牵进了密林深处,自己也爬进车厢中,解开袭陌和自己的衣服,紧紧地抱着他,让肌肤相贴,以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
就这样,抱了整整两天。
袭陌醒来时,恍然不知是生是死,拿手试探地触摸着身边的人儿,睁眼想看看是谁,眸底却黯淡无光,眼前一片漆黑――喂解药延迟的那片刻,损伤了他的眼睛,他失明了。
林清茶讲述到这里,忍不住泪,不得不暂时住口,轻声叹着,用帕子揩着泪水。方小染也不由地湿了眼睛。尽管她对袭陌没好感,却也知道他不是大恶之人。当初听说他被迫服毒身亡时,心中十分沉重。这时知道是方晓朗暗中放过了他,竟像驱散了一块一直压在心头的阴云。
方晓朗明知放过袭陌有如放虎归山,成为对皇权的威胁隐患,却仍是放过了他――方晓朗果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啊。这样的方晓朗,会因为玄天教讨要回报、方小染影响立后,而使出将玄天教灭门的手段吗?
答案是:那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弯起,眼中闪着些不知是感慨还是喜悦的泪花。
却见林清茶也微笑起来,再度沉浸到回忆当中。用轻缓的语调道:“他苏醒之后,我们就踏上了漂泊之路。我们身上佩带的首饰、挂件都是成色极好的,随便卖一件就足够我们在路上的开销。我们一直往南走,走了数月之久。那段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他‘死而复生’,像是忘记了过去的事一般,丝毫不提及,仿若一个新生之人,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一个我。他的眼睛看不见,只有可能,他就握着我的手,仿佛那样他才能安心。那时的他,神情安然,宁静,喜悦,那般纯净的袭陌,只一个笑容,就让人觉得身心都被浸透了……”
林清茶讲到这里,脸上的笑犹如花雨纷飞般明媚,神情如此幸福。方小染心中不由暗叹:她真的爱上袭陌了呢。袭羽,你错过了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林清茶的表情忽然又沉重了起来,接着道:“我见他从不提及过去,还道他是被毒药伤了脑子,失了记忆。于是便没有将‘洗魂散’喂给他吃。我原本的打算,是带着他一直往南出了国境,逃到外国去安身,永不回中原。可是当来到黑石子镇,他听说接着就要出国境的时候,他突然提出不走了,要在本地打听些绿林山寨的人物,以首饰换来的银钱收买人手,成立自己的教派。南疆百姓贫穷,山匪众多,收买一帮人应是不难。”
这时林清茶才察觉其实他并没有失去记忆,只是将恨意深埋心底而已。她自然不愿他拖着伤残之躯去苦苦挣扎,于是试图将洗魂散下到酒中骗他饮下,让他失去记忆,不料他虽然失明,人却分外敏感警惕,竟然被他察觉了,在她下药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逼问她想做什么。
她将方晓朗救了他,又将洗魂散给她的事情告诉了他,跪在他的脚边,求他不要再与方晓朗争,放弃夺位。他却将那包洗魂散握在手中,冷笑道:“他放过了我,我自然会报答。一报还一报。”
林清茶没能劝住袭陌。他尽管瞎了,但其气势、手腕、才干仍在。很快与那个名叫熊六的山匪头目接上头儿,数十两银子就收买了此人,盘下了此山中的匪窝,成立了天隐教,自封教主,又从附近征罗了近千名冲着每月几钱银子就愿意入山的教众。袭陌是个号召力极强的领袖,没有多久,一帮教众就被驯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了。
他下一步计划是设法与朝中以前忠于他的死党联系上,暗中发展势力,图谋翻天。这个当口,方晓朗竟自动送上门来,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方晓朗到教中拜访,说是要打听一个人。通报的守卫跟袭陌报说有一名发色特异的人来访,他当时就想到了方晓朗。待让人把来人领进来,他躲在后面偷听,立刻便听出了方晓朗的声音。
他心中狂喜,认为是神灵佑护,苍天助他。他知道方晓朗武功高强,仅凭他这些手下很难将他制住,于是,接下来奉给方晓朗的一杯茶中,是加了料的。
听到这里,方小染已然猜到,失声问道:“洗魂散?!”
林清茶极抱歉地道:“当时我不在场,否则的话,是会想办法阻拦的……”
方小染满面惊恐:“他喝了?!”
林清茶默默点头……
方小染扶着椅子扶手,手指捏得关节微微发白,额上冒出一层冷汗珠儿,浑身禁不住颤抖,强抑着情绪问:“那么他……”什么也不记得的,忘了过去,忘了方小染了……
林清茶看她几乎坐都坐不住、摇摇欲坠的模样,忙扶住她的手肘,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语无伦次:“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对不住?方小染苦笑。他们兄弟几个,其实也分不清谁害了谁,谁欠了谁。一句薄薄的“对不住”,毫无分量。
她看着林清茶一对盈盈含泪的美目,忽然记起一件事,问道:“咦?不过,你不是被立为皇后了吗?”
“皇后?”林清茶愣了一下,道:“我逃离京城时,皇上还没正式登基呢,我怎么会被立为皇后?”
方小染茫然了:“可是,明明是收到秘信,说是,立林相之女为后……”
“啊?!”林清茶嘴巴张得圆圆的,显得比她还要震惊。
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的话声:“教主您怎么过来了?教主小心……”
袭陌的声音:“可见着夫人了?”
守卫道:“在跟鱼夫人说话呢。”
脚步声便向这边渐近了。
林清茶与方小染听到,对视一眼,均是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