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唐思奇也指着她对护士说:“她要上厕所。”

宛如两个被老师抓了现行的小孩。

护士说:“她不能起来,身上的监护设备都不能动。”

转头招呼抢救室里的护工大叔:“给四床拿个便盆,女用的。”

大叔走过来,说:“十五。”

唐思奇说:“啊?”

大叔出示脖子上挂着的收款码,重复一遍:“十五块。”

唐思奇这才会意,赶紧掏出手机扫码付费,得到一个蓝色塑料便盆,一脸茫然地问:“这怎么用啊这?”

偌大一间抢救室,原本每个床位之间都有帘子相隔,但因为病人多,两张床的位置挤了三张床,帘子也都拉开着,一片敞亮,无遮无拦,不分男女,医生、护士、护工、病人、家属,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凌田左边床是个车祸受伤的外卖小哥,正躺在那里翘着脚刷手机。右边床是个昏迷不醒的老大爷,有个老太太陪护。大约常来常往,老太太经验丰富,见她俩毫无头绪,热心帮着唐思奇把床帘拉起来,又教凌田怎么在推床上用便盆如厕。

凌田羞愧难当,但实在憋不住,只能照做。

唐思奇倒不介意,还跟她开玩笑,说:“我俩不是约定过互助养老吗,我先学习起来,你也记着点,以后伺候我。”

凌田想笑又想哭,却也知道不可能让唐思奇一直在这儿陪着。虽然她二十二了,虽然她不想再让凌捷做她的饲养责任人,但就像那个内分泌医生对她说的一样,她现在这个状况,住院需要陪护,不得不找家长。

她两边臂弯都扎着针,求助唐思奇把她的手机拿到面前,解锁之后,找到凌捷的号码打过去。拨号音响了老半天,那边没接,隔了会儿才回了条信息过来:【稍等,在开会。】

凌田不算太意外,又打田嘉木的号码。

铃响了一阵,对面接了,传来田嘉木的声音:“喂,田田,怎么啦?”

凌田忽然不知该如何传达现在的情况,是像小时候病了受伤了那样委屈哭诉,还是用一个成年人的态度,她顿了顿,才道:“爸爸,我生病了,在医院。”语气平铺直叙。

那边便也没太当回事,有些烦躁地反问:“你妈呢?”

凌田说:“她在开会。”

田嘉木叹了口气,又问:“……你是感冒发烧还是拉肚子啊?要紧吗?”

凌田也叹了口气,回答:“医生说我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给我签了病危通知书。”

而后便听那边一连串的动静:

“啊?!”

“什么中毒?”

“田田,你没开玩笑吧?你怎么了?你说话呀,田田,你别吓爸爸呀!”

凌田顿感疲惫,说:“我也不知道,我在 A 大附属医院急诊抢救室,你们要是有空就过来一下吧,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一时竟觉得有种一语双关的幽默,我先挂了,她刚才真觉得自己差一点挂掉。

第5章

下午三点多,凌捷匆匆走进抢救室。

她是接到田嘉木一连串的信息和电话之后从公司赶过来的,肩上背着个大托特包,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

凌田看到母亲,胳膊牵绊太多,没办法招手,只能努力提高声音说:“妈妈我在这里!”

田嘉木在电话上没说清病因,凌捷焦急朝她走来,先问她怎么回事。

凌田除了那个病的名字也说不出个所以,但在抢救室里躺了一阵,不知是药物起效,还是心理作用,恶心、晕眩的感觉似乎缓解了一点,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凌捷见她情况尚好,总算放了点心,这才转向唐思奇,再三感谢之后,问垫付了多少医药费,即刻给唐思奇转过去。

凌田跟着说:“唐唐,你回去吧,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唐思奇客气说没事,还想再陪她待一会儿。但凌田坚持,笑说中午害她饭都没吃完,让她赶紧去吃点东西。唐思奇确实饿了,也笑起来,这才道别离开。

其实,凌田不光是不想太麻烦朋友,更是因为估摸着田嘉木快到了,唐思奇要是再待在这儿,就该旁观她父母吵架了。

对于谁来管小孩,凌捷和田嘉木是有一个约定的。

这个约定以凌田高一那年的一场争吵为分界线,在那之前,她归凌捷管,那之后,归田嘉木管。

一直等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这种分工才变得模糊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再需要辅导学习,平常住校,也不需要多少生活上的照顾,他们都不用管她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凌捷和田嘉木之间缺少沟通,他们也可以都管她。

凌田做过几次试验,她每月的生活费是定时定量发放的,但那种写生采风、旅游、看演唱会之类的额外开销,田嘉木给她钱,凌捷会再给一遍,她只管收下闷声大发财,从来不会被发现。

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最后一个学年的最后三个月,她自以为不会再遇到需要依靠他们的情况。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病了,躺在急诊抢救室里,连吃喝拉撒都要照顾。她不知道这一次他们会怎么分配任务。

唐思奇走后,凌捷去值班台找医生询问凌田的病情。

急诊医生还是那几句话,糖尿病酮症酸中毒急性发作,用了药,情况缓解,先在急诊留观一晚,内分泌科已经开了住院通知单,明天一早病房准备好了会打电话过来接人。

凌捷难以置信,问医生:“我女儿才二十二岁,我们家也没有家族史,怎么会是糖尿病呢?”

急诊医生没正面回答,反过来问了她不少问题,现病史,既往病史,过敏史,一一记下来补全了病历,又说还有一些检查结果没出来,等明天转到内分泌病房,那里的医生会做进一步的诊断。

凌捷跟医生谈完话,回到推床旁,拿出手机打给田嘉木,等电话接通,只说了声:“我到医院了,凌田,你爸。”说完就把手机凑到凌田耳边。

“爸爸……”凌田说。

“田田,”那边传来田嘉木的声音,语气焦急,“你怎么样啊?你还好吗?”

凌田说:“现在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