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香水,也不像车载香薰,更像是肥皂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干净气息,思及此,徐柏舟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前排漂亮男人的衣袖上,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件浆洗的发白了的棉质衬衫,袖口的边缘带着细细的毛边,有些年头了,但洗得非常干净,看上去格外舒适。
徐柏舟并不知道现在S市的男妓行情这么差了。
但这一切也和他没有关系。
银色的汽车在路上流畅地行驶着,林清河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地将车驶到一个环境幽雅的社区门口,“先生,就停在家门口吗?”林清河发现这里没有地下车库,整个社区郁郁葱葱,绿树成荫,都是些独栋的小洋房,车库看上去在小洋房的外面。
“嗯,往前开,左拐第二栋。”徐柏舟说,林清河听话地照做了,等他平稳地将车滑进车位上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徐柏舟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先生”林清河也解开安全带,忽然叫他,徐柏舟抬起头。
“那个,您给我点个好评吧。”他露出一个微笑来,可怜巴巴地试探着看徐柏舟,后者微微一顿,微微皱眉,拉开车门,口中淡淡道:“好。”
林清河眉梢挂上微笑,动作麻利地下了车,从后车厢取出自己折叠起来的小车,将车钥匙递给徐柏舟,高大的男人接过着他润白掌心里的钥匙。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男人在冷风里被冻的缩了一下,接着,他撑开小车,看着徐柏舟,唇角翘起,温温和和地说:“先生,再见。”
徐柏舟情不自禁地皱着眉,林清河从他面前离开,裹着冷气、阳光和肥皂的味道,鬼使神差地,徐柏舟忽然开口:“你不在修车行做了?”
林清河好似没想到这个冷淡的男人会突然开口,便一顿,接着听话地回答,“还干着呢,我下班闲,想再赚点外快。”他露出一个暖烘烘的笑容,这时,徐柏舟注意到他虎牙尖尖,给这个看上去格外好欺负的男人带上了一丝可爱的生气。
“先生,以后车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换配件,可以多来光顾呀,您报我的名字,我给您打折扣,我叫林清河。”他又巴巴地说,徐柏舟心中复杂的心绪一扫而光,冷冷地不答话,林清河便眨眨眼睛喏喏地转身离开了。
徐柏舟回到房子里,在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思绪从那个男人身上终于离开,又小小休憩了一会儿,徐柏舟起身脱掉衣服,露出年轻男人匀称高挑的身体,他走进浴室,洗掉身上的酒气,也洗掉那一直在他鼻尖若有若无回荡的廉价肥皂清香。
一串熟悉的铃声响起,林清河从车底挪出来,脱掉手套,走到工作柜的地方,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正在那里握着他的手机,这人算是他的同事,但一看到他,林清河甚至忍不住浑身一抖。
“阿林,你把手机给我。”男人无奈又好脾气地开口,那叫阿林的男人是车行老板的远房弟弟,这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天天来车行晃荡,他对林清河有些好感,而乖顺的男人顾忌着老板,始终不敢完全拒绝这个年轻的男孩。
“张先生,这是谁?”阿林狐疑地盯着手机上闪烁的名字,谁知林清河一听,整个人都急了,“你还给我!我,我有急事!”
他越着急,那年轻的男孩便越发怀疑,他喜欢林清河,看了一眼就喜欢,而这个人……难不成是林清河的姘头?说着,就举起手机不让林清河拿,玩闹似的逗起林清河。
“你还给我,阿林,阿林,这是要紧事!”林清河急的厉害,眼尾泛红,竟是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阿林见他这样便不敢闹了,只能把手机递给他,林清河抽了抽鼻尖,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阿林便立即贴上去,好奇地听着,林清河漂亮的脸涨得通红,但到底没说什么。
“张先生,您,您那边是有什么消息了吗?”林清河问着。
阿林隐约听到那边的声音听着像个老头子,便放下心来,但忽而又提起来,他知道林清河缺钱,这人不会……
“……好,好,这个月的钱我会立刻打给您,拜托您,一定,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林清河的肩膀塌了下去,眼圈发红,竟然真的要哭了。
阿林一惊,林清河还要给那人钱,那想必不是什么金主,但林清河为什么哭了?
林清河挂断电话,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阿林便伸手捏着他的肩膀,逼迫男人看着他,“你怎么了?”
漂亮的男人微微摇头,最后只说,“我在找人。”
阿林追问,“找谁?”
林清河在心底想,他的宝宝,他可怜的宝宝,他做错了一切,没保护好他,把宝宝弄丢了。
但他到底没这么说,只是喏喏地开口,“我弟弟,我弟弟走丢了,我在托人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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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4、亲近颜
突然一阵急雨,密集的大雨点在地上溅起一片燥味的尘烟,林清河一手抱着饭盒跑进医院里,另一只手将伞收好收进背上的一只包里,医院大厅里行人匆匆,偶有人瞥见林清河狼狈的样子,情不自禁瞟了几眼。
男人生的实在漂亮,皮肤白皙,脸颊染着红晕,许是走的急了些,叫雨水打湿了发丝,乌黑的发柔软地塌着,显出狼狈又可怜的模样来。
林清河找到电梯间,理了理自己的乱发,微微喘着气,抬眼注视着液晶显示屏上从地下车库往上升的数字,心中却惴惴不安,心神恍惚地放空着。
电梯在他面前开门,林清河抬起头正要往里面走,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微微一怔,下一刻,在他意识到之前,林清河已经忍不住弯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暖烘烘的笑,“先生!又遇到了!”
他面前的男人,薄薄却紧抿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静静地落在他脸上,微微凝眉,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你好。”
林清河走进去这才发现男人左手粗糙地绑着绷带,显然受了点伤,脸颊上也带着些乌青的痕迹,便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徐柏舟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出车祸了,来处理一下。”
林清河浅浅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后,最后才喏喏地开口,“您开车要小心啊,那您要去十层吧,我去十六层,有家人在这里住院。”
徐柏舟有些无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在心底想要么是S市真的小的惊人,要么就是这个男妓给他下了什么蛊,让徐柏舟开始频繁地倒霉,倒霉之后还要和他不期而遇。
电梯轿厢里只有他们二人,徐柏舟又一次避无可避地注意到萦绕在林清河身上的廉价肥皂味,这次再看过去,发现那男妓换了一件毛衣,看起来柔软舒适,他怀中抱着一个大饭盒,隐隐约约还能嗅到饭香。
徐柏舟的目光落在反光的轿厢内侧,发现林清河在偷偷看他,这一发现让他胸中涌起一股古怪的烦躁来,于是电梯到十层后,徐柏舟径直走了出去,林清河还在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关闭,那人的目光才终于消失。
林清河收拾好心情走进病房,到最里面的床位上,正静静坐着一个苍老的妇人,那人看到林清河,脸色变得恶劣起来,“你来干什么!”
“医院的饭不好吃,我给你带点饭。”林清河说,妇人的脸色变的更臭,口不择言地骂道:“你非要把我送到这劳什子医院遭罪!林清河,你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干妈,别生气。”林清河苦笑了一下,坐到那妇人的身旁,将放在一旁小桌上的饭盒一层层分开,送到妇人的面前,“您最喜欢吃我煮的粥了,尝尝吧!”
那妇人垂首接过有些年代的饭盒,拿勺子将热粥送到口中,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那张本就惨白的面孔变得更加灰败,“你这又是何苦……你,住在这里一天得不少钱吧……”
“干妈,您别管这个。”林清河赶忙宽慰道,深深注视着这个将自己养大的女人。
他是一个弃婴,许是因为天生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隆冬腊月被人丢在荒郊野地里,若不是林妈妈把他带回家养大,林清河恐怕早就死在了那个冷风吹袭的冬日。
林妈妈无父无母,为了谋生嫁给了村里瘸子,好不容易怀胎十月生下个儿子,那宝儿却在一岁那年因发烧的昏迷不醒,浑身都是滚烫赤红的,送到镇医院去三天后只送回来一具冰凉的小小尸体,此事之后,瘸子备受打击,几个月后下地干活一头栽进池塘里再没上来。
再几年后,林妈妈捡回了林清河,她从不叫林清河叫她“妈”,只让喊干妈,说她命不好,跟她沾上关系便都要早早丢了性命。
妇人又沙哑地开口,“我这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几年活了,林清河,我要回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