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纨的眼瞳清若冰雪,他说:“极好。”
“我就是想着师兄一定会喜欢,这才请师兄来我府上散散心,”齐静年道?,“师兄啊,拉磨的驴一旬里?尚有一天休息的时候,师兄又何?必日?日?困在内阁,把自己活成个忙于政事的清心寡欲的神仙呢。”
清心寡欲、神仙么?
陆纨望着台上唱戏的人,脑海里?对?应着显出了抹俏丽的身?影,他掀唇笑了笑,他道?:“师弟这话说茬了,我并不像你说得这般。”
“除了公?务,我这一生,也会有其他所求。”陆纨一本正经地道?。
他这话引得齐静年大笑起来,齐静年调侃说:“是么,师兄所求在哪儿?是书画里?还是内阁的奏章里??除了这两处,小弟委实看不出师兄还有别的渴求。”
他的渴求。
陆纨的眉眼清冷,眸光却极尽温柔,他的一双眼略略弯了起来,他沉静地道?:“师弟。”
齐静年抬首。
陆纨说:“假若有朝一日?,我致仕离开,你可有信心接任户部?尚书之位?”
齐静年如今是通政司左通政,通政司虽不比内阁,但同样也是个清贵又关键的位置。齐静年当年是二榜进士出身?,后又入翰林院,以他的资历和才学,想要进内阁倒也名?正言顺。
齐静年惊道?:“师兄何?出此言?师兄而今尚未至不惑之年,好端端提甚么致仕?”
见他如此激动,陆纨淡淡道?:“我随口一提,师弟不必惊慌。”
他说是随口一提,可齐静年跟他相交多年,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绝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齐静年不肯罢休地道?:“眼瞅着文阁老马上要‘乞骸骨’,首辅之位对?于师兄而言几乎是手到?擒来。师兄为何?这时候提到?致仕,莫非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知道?自己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齐静年不会甘心。
沉默片刻,陆纨终于道?:“师弟,我遇见了心爱之人,我想娶她为妻。”
第102章 争取
第?一百零二章
陆纨的话使齐静年怔了怔, 愣怔过后,他疑道:“师兄娶妻就娶妻,为何要致仕?”
齐静年似乎联想到什么, 他停顿片刻,而后才道,“师兄是怕太后……”
陆纨“嗯”了声, 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地说:“太后会为难我的妻子。”
所以, 师兄想要致仕, 是因为希望他的妻子能平安无事, 但是
齐静年望着陆纨斯文的面庞,他恳切地道:“师兄文采风流, 当年又是三?元及第?, 何等风光啊!师兄年纪轻轻便已是次辅, 凭师兄的才品和手腕,将来定?会名垂青史。若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 师兄的抱负与志向岂不是都付诸东流?”
“师兄难道不觉得可惜,不觉得这些年的悬梁刺股都白费了么?!”齐静年这番架势, 活脱脱比他自己要致仕还激动,说到最后,他甚至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陆纨的情绪与之?截然不同?, 他眼中眸光深邃,在齐府的戏台子下,他依旧从容不迫地听着戏。
台上已换了另一出《白蛇传》的戏,戏中人正在唱:“最爱西湖二月天, 桃花带雨柳生烟,十世修得同?船渡, 百世修得共枕眠。”①
陆纨一边端起?杯茶盏饮了口,一边道:“师弟,先坐下。”
齐静年见他这样淡定?,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坐下时,他不禁叹了口长长的气?。
见陆纨不说话,齐静年又锲而不舍地劝说道:“师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听说太后患了乳岩,师兄饱读诗书,应当知道此病的厉害。若那女子真的喜欢师兄,等师兄几年又何妨,师兄何须为此致仕?”
齐静年恳切道:“你的前程才是最为重要的,师兄不如听我一句劝吧。”
“师弟,”陆纨这回终于开?了口,他说,“她没有义务等我。”
“而且她等得起?,为兄也等不起?。”陆纨淡淡地笑了下。
“‘转眼鬓丝白发添’,”陆纨念了句方才那出《双烈记》中的唱词,他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似笑似叹地望着自己手心的掌纹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为兄早不再年轻了。”
齐静年唇瓣微动。
“你不是问我渴求在何处?”陆纨的眉宇舒展,他笑着,温声地说,“她就是我的渴求。”
“我为功名利禄劳累了大半辈子,后半生,就让我为她而活吧。”陆纨的面容端华,他的双眸深处有一丝燎原的火。
陆纨翕动嘴唇,他的长睫微眨着,像是蝴蝶肩上薄薄的双翼,他喃喃道:“如果……她愿意接受我。”
陆纨这句呢喃的语气?很低,可齐静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抬首,一瞬不瞬地望向陆纨。
师兄此刻的表情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仅面带柔情,而且他的双眼里是有星星的,就像深陷爱河中的那些毛头小子一般,好像陡然年轻了许多岁。
他的师兄啊,怎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中,不惜甘愿为此抛下自己的锦绣前程!这都罢了,师兄这样的人,竟然还要担心他的感情可能不被接受。
真是……真是……
唉。
齐静年叹惋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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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国公府。
这段时间,徐意出于受伤的缘故,她基本没怎么出府。这天下了大雨,徐意干脆连房门都不想出。
她才受了伤,蒋国公府阖府几乎是将徐意捧在手心里伺候。既然不想出房间,盛氏索性?让人把饭菜送到了徐意的屋子里,于是这日用晚膳的时候,只有徐彦、盛氏、徐靖、徐元寿和徐靖的新妇孟语嫣。
孟语嫣与徐靖于日前正式成婚,宁国公府和蒋国公府都是京中的煊赫门庭,两个?人的婚事本该办得热热闹闹,可惜最近太子和太后接连抱恙,朝中的气?氛一直很压抑。以免惹来御史参奏,他们不敢过分?张扬,只简单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就作罢。
大儿子成了亲,小儿子不着急,如今盘旋在盛氏心头第?一要紧的就是女儿的亲事。
眼瞅着到了下半年,而今都入秋了,陆安庭那边迟迟没个?回复不说,珠珠每天也不知在傻乐什么,浑然不为自己未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