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正着急上火地站在外圈,见到陆承,朱利忙跟在了?陆承身后。
陆承扫了?眼长天,他的?双瞳如鹰隼锐利,音色更是像凝结的?冰刃般寒气刺骨,他咬着字音,冷道:“起开?。”
长天见陆纨没有反对?,这才恭敬地向陆承行礼,并侧开?身子。
陆承一眼就见到了?父亲和阿意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的?嘴角往下抿起,周身气焰显得有些峻刻,他手指微蜷,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在走到徐意身边的?那几步内,陆承强制着一点点儿收回?了?面寒如霜的?冷意。他将那碗仓促间买来的?冰雪元子用双手捧到徐意面前?。
他面色如常地道:“喏,阿意,这是你要的?,我买回?来了?。”
因为来去匆忙,陆承高挺的?鼻梁上冒了?许多汗渍,前?胸的?衣襟也湿了?一片。徐意松开?了?和陆纨交握的?手,用右手接过陆承手中的?冰雪元子,然后,她复又看了?看左手的?金鱼花灯。
徐意挣扎地咬紧嘴唇。
陆承道:“快吃吧阿意,不然要化了?。”
他丝毫没有问?父亲与她说过什么,只是对?她咧嘴笑了?下。
儿子这样大?方?,陆纨自然更加不会失去风度,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温和地道:“阿意先吃。”
既然他们父子都这样说了?,徐意也没抗拒,何况她正好能够借由吃东西的?空当理一理头?绪,她遂坐下,说了?声“好”。
陆承与陆纨则一左一右地坐到了?她身边。
他们两人各个身量不低,被他们夹在中间,既令人有安全感,又时时刻刻倍感压力。徐意干脆不看他们任何一个,只专注于眼前?美食,她舀了?一勺黄豆做成的?冷?*? 元子放进嘴里?。
为了?避免她尴尬,陆纨父子没一直盯着她吃东西,而是先后移开?了?视线。
“爹,”陆承率先开?了?口,他漆黑的?睫羽垂下,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听说这几日内阁在忙着探讨如何应对?鞑靼使团,孩儿以为爹会很忙,不想爹竟有时间出?来过节。”
陆纨淡道:“内阁的?会议申时结束。况且就算公务再忙,人生大?事岂能耽误。”
他直接用上了?“人生大?事”,这算是对?儿子非常坦率的?回?击。这四个字,若要换个通俗的?说法,那就是“工作归工作,讨媳妇一样很重?要”。
不想父亲竟会有这么直白地表达情感的?一天,陆承微楞,专心吃东西的?徐意也分神,怔怔地看了?陆纨眼。
片刻后,陆承语气生硬地道:“爹日日案牍劳形,还能记着日子按时来寻阿意,委实难为爹了?。”
“不难为。”陆纨牵动唇角,语气平淡地道,“为父记得,九郎明?日要去北大?营。而今天候已晚,军中事务不可儿戏。你已出?游一整日,为了?更好地养精蓄锐,九郎应当早些回?去歇息。”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比起陆承的?阴阳怪气,陆纨这份劝诫儿子公事为大?的?口吻显然更胜一筹。
徐意暗自腹诽。
陆承的?嘴角抿成一条线,须臾,他方?掀起唇角道:“不要紧。孩儿还年轻,正血气方?刚着,不管今夜多晚回?去都不会影响孩儿养精蓄锐。”
“爹病体初愈,还是多顾顾自己的?身子罢。”陆承理所应当地道。
嚯,这下又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九郎这拿沛霖身体说事的?习惯不好。徐意默默地想。
陆纨轻描淡写地说:“有阿意精心熬制的?药膳供我调理,为父的?身子早已养好。”
听到父亲这样说,陆承寒星似的?眼眸在徐意身上停留了?一瞬。
徐意此时正好嚼完最后一颗小元子,她见陆承眸光不善,陆纨也不肯罢休的?样子,她心中已有主意。
徐意故意清了?下嗓子说:“既然你们父子都是大?忙人,难得腾出?功夫来游园过节,那干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要不你俩在这儿继续逛,我先回?家怎么样?”
“不行。”陆纨没有说话,这道低沉硬朗的?语调是陆承发出?来的?,他凝望着徐意,软下声音,又补充一句,“别,阿意。”
徐意不吭声,觑了?眼他。
陆纨这时才道:“如果阿意走了?,我与九郎两人又有什么意思?。”
“唔,”见他们都服了?软,徐意于是开?始立规矩,她眉峰一挑,往左右各望一眼,脆生生地说,“那你们不许吵架,不许争执。谁都不走,咱们一起开?开?心心过个节,可以不?”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陆承沉着脸,他不大?高兴本来是好好的?二人世界,结果买碗冰雪元子回?来以后,突然被爹横插一脚,叫他怎么甘心。
陆纨的?唇边也凝结着丝冷淡的?笑意如果九郎再晚回?一刻,只要一刻。他都有把握将阿意从此处带走,如今差了?一步,着实叹惋可惜。
父子二人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说话,徐意不高兴了?。她两腮鼓起,摆上了?架子,小手用劲拍拍桌板,加重?语气问?:“可不可以?”
父子二人打了?个对?眼,一个神色如山巅积雪,一个眼眸若猩红残阳。在一旁徐意的?瞪视下,虽都心有不甘,但也终于前?后道了?句“可以”。
徐意这才勉强满意,她拿锦帕擦了?擦嘴,顺手提起金鱼花灯,起身说:“走吧。”
因是三人出?游,陆纨与陆承没有与她并肩同行,而是默契地跟在她的?身后。
夜此时彻底黑下来,月上中天,街道两旁的?灯笼被一一点亮,长街上的?人反倒比白日里?更多。
有些女郎聚在街前?对?着月下穿针,有些则在拜七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书生打扮的?士子儒生在对?着案上一个高二尺多、右手拿朱笔的?纸人在拜。
徐意见此,向身后的?两人问?:“他们这是在拜魁星么?”
相传七月初七是魁星的?生日,“魁星”掌文事,管考运,一举夺魁中的?“魁”字即来自魁星。许多读书人为了?能够顺利考取功名,便会在七月初七这日祭拜魁星,以此乞求自己考运亨通,金榜题名。
陆纨瞥去一眼,回?答说:“是。”
徐意忽然好奇心起,她问?:“沛霖当年拜过魁星没有?”
“有一年在闽地过节时,跟着师兄弟们拜过一次,”陆纨道,“后来未曾拜过。”
虽说拜魁星是全国通用的?习俗,但是此风在闽东一带最盛。与寄希望于魁星保佑比,陆纨还是认为真?才实学更重?要。
徐意打趣道:“只拜过一次,魁星便保佑了?沛霖三元及第。我该说沛霖才华横溢,还该说沛霖太过扎眼,连魁星都尤为偏爱你呢。”
徐意目如悬珠,瞳仁如一条璀璨的?星河,一副玩笑话,却被她说成了?格外讨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