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畅通无阻, 唯独到了?陆纨的正房门口,他被长天拦下了?。
长天躬身行礼道?:“公子见谅, 爷病了?,眼下正在歇息。您看, 您是否需要?去院子里歇下脚,缓半个?时辰再来。”
“病了??正好,”陆承皮笑肉不笑地侧开身子, 将背后罗院判的身影显露出?来,“瞧见没,这是太医院的罗院判,我正是得到爹病了?的消息, 所以特地前来探望。”
“起开。”陆承沉下声音,他面无表情地对长天挥了?下手?。
长天才出?来一刻钟, 还不晓得屋子里,徐姑娘和爷是什?么个?情况呢。没准两人正你侬我侬,眼看爷没准马上能娶上新夫人了?,被公子这来势汹汹的一打搅,肯定要?坏事儿!
因而长天虽然?畏惧,但是没让,只连连躬身赔罪道?:“请公子见谅。”
可惜,陆承不再是六年前在书房门口那个?会被长天拦下的少年。他如今比长天整整高出?一个?头,且身份地位也不比父亲陆纨低,何况为父探病,他连理由都找得天经地义。
情理二?字他都占了?,陆承再不看长天一眼,只是挥着有力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直接将长天推开。
迈腿进门的时候,怕罗院判瞧见什?么不该瞧的,陆承虽感郁愤,却依旧扬声道?了?句:“爹,听闻爹病了?,孩儿特来您榻前侍疾尽孝。”
边说,陆承边带着罗院判往里走?,离得越近,他越能听见内室中传来的一男一女私语之?声。
具体话语听不清楚,只能听到男声清润,是一贯的不急不缓,女声绵软,清脆如黄鹂。
陆承的眼眸如幽深暗夜般,他强压着心中那股酸涩之?意,深吸口气道?:“爹,孩儿进来了?。”
穿过屏风,陆承见到阿意和自己爹两人,一个?在床上半倚,一个?于榻前站着。床榻旁边放了?张小凳子,显然?在自个?进来以前,阿意是坐在凳子上和爹讲话的。
他们的面色皆泰然?如常,衣裳也整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陆纨这么一个?知礼守书的君子,他会在床榻上见客人,本身就昭示着他对这人的与众不同。
陆承的面色微沉,心弦紧绷着,他的视线在徐意身上转了?一圈。徐意此时也恰好看向他,陆承的眸光上挑,眼神?仿若别有深意。
徐意则眼睑微垂,她袖手?站着,模样有些窘促,她对他微笑了?下。
这个?笑容煞是和顺,陆承抿抿唇。
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默契地一道?挪开视线。
陆承的视线复又?转到床榻上,见父亲的面色苍白不似作伪,似乎真的病得很严重?,他目光一顿,心中那些争风吃醋的想法不免先放了?放,他沉声道?:“爹,孩儿带了?罗院判来。”
“罗大人,劳烦您为我爹看诊。”陆承转身对罗院判拱了?拱手?。
这位罗院判名叫罗崇锐,罗崇锐道?:“侯爷客气。”
他其实也看到了?塌前站着的那位姑娘,只做太医的,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就是少说少问,他遂当做没看到徐意一般,只对陆纨行了?个?礼。
陆纨敛了?眉,温声道?一句:“区区小病却出?动罗大人过府,吾实在过意不去。”
他微微点?头说:“有劳您。”
太医院中设有左右两名院判,官职等同于是太医院的副院长,位居六品官,比普通御医高了?两个?品阶。
陆纨是内阁次辅,偶尔请院判看诊倒也没什?么,只他为人一向低调,因而心下有些难安。罗院判笑说:“陆阁老过谦,阁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纨瞥了?眼跟前的徐意,淡道?:“不过是昨日?犯了?胃病,如今已差不多好全,院判既然?来了?,烦请您开个?方子再替我巩固一下。”
罗院判道?“嗳”。
陆承的视线停留在父亲的脸上,他用鼻子在屋子中警敏地嗅了?嗅,待闻到了?一股天麻味儿时,他低声问:“只是胃病?”
“爹只要?犯起胃病就容易休息不好,头风没有跟着一起犯么?”陆承上前一步,关切地问。
陆纨抬眸,皱眉。
罗崇锐本已打算去写药方,听得此话又?返回来,他打量了?会儿陆纨的面色,捋着胡须道?:“陆阁老可否伸手?,让老朽为您把脉。”
陆纨这下子成了?骑虎难下,他的目光复又?不动声色地瞟到了?徐意身上,见阿意也目露担忧,正在旁边眼巴巴瞅着他,他心里叹气,只好伸出?手?。
罗崇锐问:“阁老昨日?总共睡了?几个?时辰?”
陆纨的眼睫轻轻一颤,没有答话。
见此,陆承喝了?声后跟进来的长天的名字,他道?:“你说。”
怕长天有所隐瞒,陆承又?道?一句:“如实说。”
长天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自家爷,又?瞥了?眼徐姑娘、罗院判等,踌躇半晌,长天最终答道?:“爷睡了?将将两个?时辰。”
徐意和陆承听他这样说,不由一齐望向了?陆纨,目光中各有所思。
罗崇锐亦微微摇头,他叹气道?:“下官知道?内阁里头诸事缠身,但阁老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您的头风和胃痛都是老毛病。这二?者?不会要?您的命,可折腾起您来,您恐怕也难经受住。”
罗崇锐的言辞语重?心长,又?是为自己好,陆纨不好再多争辩什?么,便谦逊地道?了?声:“是,受教。”
罗崇锐又?问:“阁老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这回,陆纨自个?答了?,他道?:“上朝前简单用了?个?馒头,下朝回来以后,没甚么大胃口,将就用了?份芡实粥,方才又?喝了?碗汤。”
“汤里头是桂皮、茯苓、山楂、还有猪骨。”陆纨回忆着道?。
罗崇锐捋须,颔首说:“这几样东西倒是可养心安神?,也有助调解阁老的脾胃虚弱之?状。下官再给阁老开些温补的药方,一日?两次,阁老须按时服用,这几日?,您切记好好休息,莫再伤身伤神?了?。”
“是。”陆纨连忙客气地答,“烦劳院判。”
罗崇锐道?:“下官职责所在。唯望阁老日?后莫再讳疾忌医,也莫要?再不爱惜自身。头风一事儿可大可小,端看一个?‘养’字。”
陆纨微笑道?:“是,谨遵院判教诲。”
开完药方,罗崇锐便离开了?陆纨的府邸,长天则拿着药包去煎药了?。剩下陆承和徐意两个?还在陆纨的内室中,他俩皆站在陆纨床头,一左一右地凝视陆纨,内室中一时没有人说话。
想了?会儿,徐意耐不住了?,她去床边她方才坐过的那张凳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