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口中的巴图尔,即当年曾在金玉坊中跟陆承玩过握槊的那位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尔。前几年在剿灭瓦剌时,鞑靼十分热心,巴图尔尤其出了不?少力。陆承那时候就觉得他们心怀鬼胎。
听到?巴图尔也在此次的鞑靼使团里,陆承不?由正襟危坐起来。
徐彦继续道?:“前几日,龄之才?上?了奏章,他说这两年,鞑靼一直鬼鬼祟祟,恐怕在密谋甚么?大动作?,他担心我朝和鞑靼交壤的河套之地迟早要生变。”
“而今鞑靼使团入京,不?知此次陛下与鞑靼会商量出什么?结果。”徐彦道?。
刘龄之,当年的陕西巡抚,如今的甘陕总督。刘龄之负责提督甘肃陕西还有伊犁的所有军务和粮饷,是封疆大吏,也是最熟悉西北军事的人之一。
他既然这样说,想必鞑靼这几年定然不?够安分。
当年经过那场瓦剌之战后,鞑靼一直对?大周俯首称臣,一副恭敬的做派,让景丰帝想发落他们也找不?到?理由。景丰帝原本就不?是个?行事大刀阔斧的皇帝,他性情温和,见鞑靼短期内无法造成威胁,便将?鞑靼放到?了一边,暂时没管。
如今看来,这几年的坐视不?管已让鞑靼的野心日渐膨胀起来了。
陆承眯了眯眼,他沉吟。
“不?管陛下最终如何?裁决,我辈身为武将?,不?可不?防患于未然。”
徐彦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任由人家打上?门来再去盘算后路,一切可都?晚了。”
景丰帝的性子绵柔,缺乏杀伐决断的帝王霸气,端看当年光熙帝从瓦剌还朝以后,没有被杀,只是被软禁在京郊南苑,便可窥见景丰帝的为人了。
此是福也是祸,性子绵柔意味着他不?好大喜功,不?轻易滥杀朝臣,能够多方听取别人的意见,但也意味着他在某些该强硬的决断上?面,无法做到?那么?强硬。
在鞑靼一事上?就是如此。
关于如何?对?待这些漠北的部?落,朝中许多人都?曾上?书劝谏过景丰帝,其中就包括陆纨。陆纨认为瓦剌虽然被剿灭,但是也不?能任由鞑靼一家独大。
从前瓦剌在时,二者尚能互相制衡,而今漠北只有鞑靼一家地势力,最为稳妥的做法应该是要迅速扶持起别的北蛮势力,让北方民族在争斗时自顾不?暇,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能够永葆边疆太平的法子。
可惜,景丰帝当时并?未采纳陆纨的建议。
而今看来,或早或晚,鞑靼要成为第二个?瓦剌。
陆承颔首道?:“老师的话?,学?生明白了。”
“北大营这边,我会常来,”陆承沉声道?,“我会让北大营永远是我朝精兵,是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安庭这孩子,永远是一点儿就通。
徐彦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他饮口茶,觑了眼陆承的神色。
他道?:“公事说完,下面我要与你说些私事。”
既然是讲私事,曹道?梁及其他副将?再待在这里就不?太合适了,他们几人有眼色的行礼告退。
陆承则耐着性子,举眸看向蒋国公。
徐彦一时没有说话?,他只是又喝了口茶后,方微笑问:“从前听你说要为你未婚妻守孝三年,我算着日子,这三年之期,应当到?今年就到?头了。”
陆承愣一愣,没想到?老师要讲的私事会这么?私,他从前可从没过问过自己的人生大事。
今日忽然提及,会不?会……
会不?会跟阿意有关?!
陆承的心口砰砰直跳,他屏住呼吸说:“学?生不?懂您的意思,老师可否明示。”
陆承竭力控制着话?语里的紧张,但是徐彦教导了他好几年,已察觉出得意门生这一刻有些不?一样,因而他故意慢悠悠地道?:“珠珠的病好了,你知道?。”
陆承吞了口口水。
徐彦又道?:“她和乔玄的婚约解除,你也知道?。”
陆承的喉结滚动,吞了更大一口口水。
徐彦说:“这段时间,我和你师母在为珠珠相看夫婿,这事儿你知道?吗?”
陆承捏了捏拳,他深吸口气,回答道?:“知道?。”
“那么?安庭,”徐彦始终掌握着主?动权,他挑眉说,“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这是在试探他了,试探他对?阿意有没有男女之意。
徐彦毕竟是老师,是长辈,让他主?动向弟子求亲,他还抹不?下面子。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安庭若是对?徐意有意,怎么?也该顺杆子爬一爬。若是不?爬,则视为他无意,今日这话?也就当徐彦没说过。
片刻沉寂后,陆承捏紧手指,他舒了口长气,他缓缓起身,掀起绣着麒麟曳撒的衣摆,郑重地跪在了徐彦面前。
“老师。”
陆承几乎不?敢想他还能有这么?一天,能让他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去跟别人说他想娶阿意。
陆承端端正正地跪着,年轻的武陵侯一点儿不?介意地上?的灰尘会脏污了他朱红色的衣袍,他只是想将?肺腑里的一腔热血和那一直存在的少年真心掏出来给徐彦看看。
陆承的腰板挺得笔直,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坐于上?首的蒋国公,一丝不?苟地说:“我很喜欢阿意,是比您想象的还要喜欢。”
“若是阿意也同意嫁给我,请您允准她做我的妻子。”
陆承的神态认真而严肃,他双手扶地,那双黑色的牛皮手套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他向徐彦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徐彦没想到?不?过一个?简单的试探,陆承居然会表达得这么?正式,这么?……直接。
他一时有些愣住了。
须臾,他问:“什么?叫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
“什么?叫她也同意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