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的脸上此时完全没有了笑容,他面色沉重。

什么神仙入梦,他一个字都不?信!

陆承分明记得?,当年阿意曾在?书房中日日跟爹一道读书练字,是不?是爹在?那时教?她写过字?不?然凭甚么这么巧?!

多年前?的某些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地想起了天福寺里摆在?大海灯旁边的那份与他爹的字迹极其相?像,却又有细微差别的《地藏本愿经》。

他几乎是忍不?住地战栗着,他从嗓子里挤出字眼问:“你阿姐抄的,是什么经?”

“《地藏菩萨本愿经》啊。”徐元寿没发觉陆承的异常,还细致周到地解释道,“慧真方丈让我阿姐抄的,说是她大病初愈,抄份经好以显心诚。”

谁知他这话刚刚说完,陆承却猛地闭起了眼,而后他便像失控的疯狗般,闷头?骑上马冲了出去。

徐元寿直接愣住,缓了片刻后才回过神,在?他背后大喊:“安庭哥,你去哪儿??”

陆承不?答,他用力扬鞭,牛皮手套里的一双手掐着鞭子掐得?分外用力。

不?过片刻功夫,陆承策马赶到了位于京城东面的陆纨的府邸。

当年西安府的那场大火,因为救火救得?不?及时,火势几乎是持续了整整一夜。陆承虽然抢回了纪明意的尸身,但?是她屋子里的所有遗物几乎都被烧毁殆尽。

陆承只最后在?她放于床角的妆奁内捡到了只漆黑的小蝴蝶。

陆承认得?,因为那是他亲自画的蝴蝶手钏上的。手钏乃鎏金所做,其余部?分基本都被火烧融了,只剩这只小蝴蝶。由于其是黄金打造,虽在?大火中被熏黑,但?还是能看出蝴蝶的样子。

这只蝴蝶、还有曾经的那张大弓就是阿意留给他的唯二有实物的念想。

和陆承一般,陆纨府上也剩了些与纪明意相?关的东西。除了那个她亲手赠的扇坠子外,便是几封他们来往间的家书。

陆承从前?没见过纪明意的字,但?爹那儿?留存的家书上定然有!

只消拿封阿意写的家书和天福寺上的《地藏本愿经》对比,还怕分辨不?出徐意是不?是阿意吗?

陆承捏紧马鞭,他一刻不?停地策马,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陆纨的府上。

这副架势把府门口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悍匪,连忙严阵以待,认出是陆承,方才收了阵势。

就连魏管家也大惊着问:“承哥儿?,这是怎么了?”

陆承谁也不?理,径直在?书房里找到了陆纨,他叫了声爹。

陆纨抬眸,见陆承面色通红,步履匆匆,他虽有疑问,却还是心平气和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见到父亲,陆承一颗扑通乱跳的心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只有声音依旧忍不?住发紧。

他说:“阿意从前?写给您的家书,爹能不?能给我一封?”

陆纨微顿,他的眸色略深,审视般地打量着儿?子,他问:“你要做什么?”

陆承动了动嘴唇,这刻,他的指骨痉挛般抽搐了下那是烧伤留下来的后遗症。

他将手指捏成拳,好克制这本能的反应。片刻后,他选择扭过脸,不?再?与父亲的双眼对视。

爹,原谅我的卑劣,若她真是阿意。

我……这一次我要比你先找到她。

陆承绷着脸,他嗓音低沉地说:“我想阿意了,好怀念她说话时的语气,所以想看看她写给您的家书。”

陆纨的手指笼在?袖子中,没说同意与不?同意。他只是认真端详着儿?子,淡淡问了句:“四个月前?,你出发往河南时,曾说要将某件事情调查清楚。我当时问你是何事,你不?肯答。”

“如今查清楚了吗?”

父亲的语调绵柔悠长,很有子蛊惑人心的力量。

只陆承也不?是从前?的半大少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的心智已沉着下来。他的身姿如松,半点破绽也不?露,只是安静地立在?桌案前?。

陆承笼着一双手,冷硬地回答:“孩儿?仍在?调查。”

“但?若一切水落石出了,”陆承抬眸,他慢慢道,“我绝不?会?瞒着爹。”

“请您相?信孩儿?。”

陆纨的手指微微扣了扣桌沿,他的视线落在?儿?子放在?桌角的一双手上九郎的手曾经那么漂亮,一手骑射功夫可称举世无双。

可这双手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样,是为了阿意,为了让阿意能有个完整的尸身……

想到此,陆纨的心头?颤动了一下,他从右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个小匣子,匣身上精致的花纹凹凸不?平。

他摸着匣身,沉吟片刻,方翻起盖子。

为了不?让书信散墨,这几年来,这些家书皆被几层牛皮纸紧紧地包裹着。

陆纨一一地拆开牛皮纸,将其中的一封信递给了陆承。

陆承珍重地接过,他将信封放在?跳动得?格外厉害的心口处停留片刻,他闭了闭眼。

“谢谢爹。”陆承说,“今夜孩儿?府中有事,我回府过夜。”

“改日再?来孝顺爹。”陆承向父亲郑重跪下磕了个头?。

陆纨只是安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陆承心如似箭,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行过礼后,他转身离开了。

陆承一走,陆纨随即唤了声人名:“凌远。”

很快有个黑衣人自屋檐上飞下来,陆纨淡道:“跟着公子,看他出府后拿着信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