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摇头。

“那,”纪明意踌躇了下,她唇瓣动了动,继续问说,“他爹也不催促他?”

“姑娘是?说陆阁老么?”翠微笑?着答说,“阁老自己都没有再续弦,怎么会催侯爷。”

陆……陆阁老?

纪明意愣怔般地?问:“他……陆侯的父亲,如今是?阁老了?”

“是?呀。”翠微点着头说,“陆阁老去年入了内阁,想一想,时间还真快啊。”

她感?慨了声,开怀地?笑?道:“奴婢还记得当?年跟着姑娘去看阁老三元及第,簪花游街的样子?呢。”

原来郎君当?年还三元及第了!

若她没有记错,他应当?是?大周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三元及第。

纪明意心中忽地?涌起无限暖意真好,她向来知道陆纨心志高远,自然也由衷地?为?他能得偿所?愿感?到高兴。

他们父子?如今权倾朝野,也都一施所?能,一展抱负了。

纪明意想:不沉溺于过往,不耽于伤怀,勇敢开启新生活方是?大丈夫所?为?,眼下看来,他们二人俱是?大丈夫。

只是?……

为?什么都不成亲呢?

九郎如此,郎君也是?如此?九郎一向离经叛道,做什么都不稀奇。可?按照郎君的身份,该有无数人为?他做媒才对,为?何他也不再续弦?

这样想,纪明意也如是?问了。

翠微叹了声气,回?答道:“陆阁老说了,他克妻,不想再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什么?”纪明意怔了怔,她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克妻?”

“这是?陆阁老亲口说的?”

翠微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道:“姑娘您真别说,后来有心人一调查,发?现?陆阁老的两任妻子?,的确过世得都很早。”

“阁老的元妻,也就是?武陵侯的亲娘,生下侯爷没几年就病逝了,”翠微道,“至于阁老的第二任妻子?,那更可?惜,最为?福薄的就是?她。奴婢听?说她正好是?在阁老高中状元那会儿走的,彼时似乎才刚满十六岁。”

听?到这话,纪明意垂下眼睛,双眸中好像有水波在荡漾,她抽了抽鼻子?。

翠微没有发?现?,依旧继续道:“便有人分析,大概是?陆阁老的命格太贵重,一般的寻常女子?遭受不住,这才会使得妻子?接连短命早逝。是?以之后极少有人再替陆阁老做媒。”

不是?这样的!纪明意摇着头,在心中拼命反驳。

根本不存在甚么克妻!

她的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是?被有心人暗害!

郎君为?什么要把这虚妄的“克妻之论”挂在嘴边?难道不知道此言一出?,即便他身份再贵重,也没有好姑娘会轻易嫁给他了么?他是?想孤独终老不成?!

纪明意的思绪一时间纷乱冗杂,与翠微一席话聊完以后,她胸口像是?突然被压上了好几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过了会儿,她闷声道:“我记得陆阁老家是?三代单传,他和陆侯皆不成家,旁人不管他们,可?陆家的宗族里难道也没人说闲话么?”

翠微一愣,低声道:“姑娘,陆阁老没有宗族。”

“啊?”纪明意愣怔,奇怪地?问,“什么叫没有宗族?”

那,她从前碰到的陆慎陆玮等人,都变鬼了?明明陆家宗族庞大得很。

翠微瞧了瞧左右,确认院子?里没有旁人,她方小声地?在纪明意耳边道:“这是?陆阁老至今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

“诟病?”纪明意关?切地?问,“怎么说?”

“阁老高中状元以后,被分去了大理?寺。去大理?寺赴任的第一天,他递上了一纸状子?,那状子?上的具体内容奴婢不知,但肯定与陆家的宗族有关?系。”

“大理?寺收了阁老的状子?,派人去陕西和当?地?的巡抚一道将陆家上下清查了遍,”翠微道,“听?说查出?了不少事儿,仿佛还有好几个人被砍了头。陕西陆家自此由盛转衰,不复存在。朝中目前除了陆阁老、陆侯以及太常寺的陆大人外,再没有别的出?自陕西的姓陆的官员了。”

“为?这事儿,奴婢听?说有御史参了陆阁老好多本。说他看着风光霁月,实际心狠手辣到连自家宗族都不放过,还上升到了什么‘此人无父亦无君’的高度。阁老那会儿尚不是?阁老,差点因此事儿被贬官。”

“再之后呢,他被贬官了么?”纪明意听?得心口一紧,忙不迭地?问。

见姑娘如此紧张,翠微不禁笑?说:“之后,陆侯和咱们国公爷从瓦剌的战场上回?来了。陆侯立下大功,陛下要给他封侯的时候,陆侯说‘他可?以不当?武陵侯,只愿为?已?逝之人求个清白公正’,国公爷也为?阁老求情,说阁老与陆侯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绝不会做出?无父无君的事情。陛下看着国公爷的面子?,也因为?陆侯才立了功劳,便没有对陆阁老多加追究,反而重用了他们父子?。”

听?到这里,纪明意的心弦终于不再紧绷了,她缓缓地?舒一口气。

她只是?歪着头,疑惑地?问:“什么叫‘为?已?逝之人求清白公正’?”

“陆阁老是?那么温和的人,好端端,为?何会忽然和自家宗族过不去?”

翠微压低声,在纪明意耳边道:“听?说,阁老的第二任妻子?死得很蹊跷,跟陆家的族长还有宗族里头的人有那么点儿关?系。陆阁老是?为?了给亡妻报仇,方才大义灭亲,对宗族痛下杀手。”

“虽然是?坊间的小道消息,可?奴婢觉得由头靠谱。奴婢见过陆阁老,他看着是?个顶清隽文雅的人,奴婢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颠倒黑白……”

翠微说的话,纪明意却已?听?不进去了。她愣在那里,长睫在这瞬间扑扇个不停,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是?为?了我?

向来温和的郎君如此行事,不惜被御史参奏,不惜被诟病“无父无君”,还险些?被贬官。

原来……竟然……是?为?了我么?

九郎所?说的“为?已?逝之人求个清白公正”,他指的莫非也是?我?

纪明意的眼眶微红,艰难地?咬着唇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