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里做的不好,”陆承的声音清凉又不甘,甚至细听起来,还可品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他嗓音低沉地?道,“你说,我改。”

第042章 彩头

第四十二章

陆承的这话仿佛在一语双关, 既像是?说首饰,又像是?在论人。

纪明意只得抬起眼睛看着陆承。

陆承的一双眼珠子如琉璃似,澄澈又漂亮。他向来桀骜如烈马, 但真正安静认真的时候,却更像一只线条优雅而颇具耐心的小猎豹。

此刻,威武不凡的小猎豹低下头红着脸, 收起所有锋利的爪牙,只如一只柔软乖顺的三色猫, 执拗无害地面对着自己心上人。

陆承盯着纪明意那截戴着金臂钏的纤细手腕, 他倔强地说:“我可以改, 只要?你说出?来。”

纪明意轻轻叹了声气。

少年郎的一颗真心说质朴也?确实,但他们?之间是?这样沟壑难填的对?立身份, 一颗真心再动人又能如何??

且她?背后还有陆纨那样义无?反顾的信任, 即便?短暂收下这颗真心, 也?只是?令少年平添伤心而已。

纪明意揉了揉太?阳穴,肿胀的脑袋缓慢地在恢复清醒, 这一时,她?反倒拥有更胜以往的冷静和决绝。

她?轻轻说:“哪里都?好。”

“只一条, 那套头面我无?法?光明正大地戴出?去。”纪明意抬起光洁白皙的脸蛋,她?面无?表情地说,“任何?时候, 只要?缺少了这个先决条件,任你是?再好的东西,最终也?只能留在屋子里束之高阁。”

尚嫌不够,说完以后, 纪明意觑着少年的脸色,还要?冷心冷情地加上一句:“听明白了吗, 九郎?”

陆承的面容沉静,他默默敛起眼底的情绪,瞳仁清明而干净,他的手指在颤抖,仿佛在克制着某种冲动。

他说:“明白。”

纪明意微怔,不想少年这次居然如此好说话,她?还以为少年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不想竟然只是?她?太?过于自作多?情。

也?是?,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哪有那么多?情深似海的真心。

纪明意不显山不露水地“嗯”了声,她?说:“明白就好。”

“阿意,”下一刻,陆承修长的指掌却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她?洁白的腕子,他轻轻摩挲了下,少年的目光冷然而锐气,“我不会?让你任何?受委屈的。”

“不就是?光明正大么?”陆承冷硬地勾唇,他说,“我会?想办法?给你。”

“一定会?给。”陆承眼底窜着两束熊熊燃烧的野火,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

陆纨在膳桌上匆匆离去,是?因为陆玮再度登门造访。

其实中秋之后,陆玮就打算过府找陆纨好好分说。可惜一直以来诸事缠身,苦无?机会?。

也?是?巧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恰逢陆承生辰,第二次来又正好是?纪明意的诞辰。不晓得的人还要?以为他是?特地挑好了日?子,上门来送祝福。

陆纨已经从魏管家口中,多?少听到了陆玮和纪明意那次争执的话语,也?见过了地契的副本。

对?陆玮此次的来意,他心中约莫有了底,于是?风度翩翩地让下人上茶。

陆纨温文尔雅地微笑说:“今日?是?内子生辰,让族叔久等了。”

“无?妨。”陆玮岿然不动地坐着,他的眼神?直白,皮笑肉不笑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沛霖,我此次来是?为了什么,你心中应该有数才对?。”

“陆九郎得中案首,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你也?不想他在此时再惹流言上身吧。”陆玮手中捏着茶盏,他阴恻恻地落下一声威胁。

陆纨微微抬眼,他今日?着一身靛青色的锦锻棉直裰。他一向是?脾气顶好的温润文士,眼下却面容微沉。

陆纨啜饮口茶,借着茶雾,他将眼底的真实情绪隐藏了起来,好似云淡风轻地问道:“族叔此话何?意?”

“陆沛霖,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陆玮讽道,“地契副本我上次没有带走。你回来有月余了,总不可能至今尚未见过。”

“陆九郎流连赌坊,对?自家宗族的长辈设局巧取豪夺,”陆玮冷冷地说道,“这俩,不管是?哪个名头,流传出?去都?不好听。”

“你陆沛霖最是?识时务的人,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陆玮一双细长的眼尾凌厉吊起,他寒声问。

陆纨不为所动,语气是?唠家常般的随意,他温声说:“‘设局巧取豪夺’,族叔这是?从何?说起。”

“地契我看过,也?给府上的账房门客看了。不知道绮哥儿那头是?什么说辞,但这份地契没有问题。我们?一致认为,上头的手印和签字都?不曾作伪。”

陆纨淡淡道:“九郎委实在金玉坊出?没过,这事儿不假,连五叔公?也?晓得。少年郎玩性大,偶尔荒唐些罢了。”

“又有哪家孩子是?从未玩过斗鸡骰子的?”陆纨轻描淡写一句话,顺理成章地将陆承出?入金玉坊的事情归类在“玩性大”上面。

他说:“族叔若是?强行说‘九郎巧取豪夺’,那恕某直言,只怕族叔这话倒有夸大其词之嫌。”

“老夫夸大其词?”陆玮瞪直了眼睛,冷笑一声,“怕是?你陆沛霖忘了。几年前当着族长的面,是?谁金口玉牙地答应过,为了弥补绮哥儿的右手,从你家的田里划四十亩出?来到绮哥儿名下。”

“而今不过四年,若不是?陆九郎使了阴谋诡计,害绮哥儿受人诱骗。整整四十亩田地,如何?又在短时间内,再次回到你们?父子手中?”

“陆沛霖,本官再怎样也?还是?四品官身,容不得你如此糊弄!”陆玮狠狠拍了拍花梨南宫帽椅的一侧扶手,他拿出?了当武官时的威严,声调浑厚地说。

陆纨浅色的瞳眸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冷凝,他轻微地扯着唇角,语气清冽:“无?论是?犬子还是?某,都?断没有糊弄族叔之意。既然族叔口口声声地说绮哥儿是?受人诱骗,还请族叔示下,绮哥儿是?怎么受了人诱骗。”

“是?有人捆了他的双手,逼迫他签字按手印。还是?有人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扯进?金玉坊中?”

陆玮的神?情明显僵硬了些,他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语气变得缓和:“此事儿,绮哥儿当然也?有错。他不该沉迷赌博,一步步错下去,导致最后负债累累。只是?九郎明知绮哥儿深陷赌坊,不仅不顾同宗之情,还伙同外人一道下饵,此举也?做得过于不甚光明。”

“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陆玮说了句从前他最不屑说的话,他顿了顿,继而平缓地说,“绮哥儿于双手上有损,你我皆知,他今后无?法?考取功名。这四十亩地是?他的立身之本,说到底,他右手的伤俱是?败九郎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