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昂此时也怔了怔, 印象中跟他们熟悉起来确实是十来岁的时候了,至少是过完十岁生日了。
周绪宁目光悠远, 手在车窗边沿搭着,声音缓缓:“你不记得了, 但是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跟一个男孩玩的挺好,那个时候我们院子里的人?打听了半天没打听出来是谁,神出鬼没的。但是我跟泽行看?见过你们一块去大?院外面的巷子里买糖葫芦,那男孩小?时候个子就?挺高了。”
“拐走了我们的妹妹,我们当然?心里急,但是又打听不出是谁。那会?儿没有手机,纯靠这?一张嘴给家里人?形容,结果愣是没一个人?问出来。”周绪宁低低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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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没管了,是因为你跟他在一块很开心。”周绪宁舔了舔唇,似乎有些无奈:“就?像回到了你哥你妈妈都在那会?,我们就?觉得至少这?个人?不会?对你使坏,就?从每天盯着到后面偶尔去看?看?。”
“你出事的时候是冬天,那天我们院的正好和他还有他几个朋友撞见了。大?冬天打雪仗,我们两拨人?一起打,后面的湖里结了一层冰,我们经?常也在上面玩,就?跟什刹海那边一样?。”
林舒昂对那段记忆都早已忘记,更别?提周绪宁所说的这?些细节。她犹自发呆,怔怔地听着他娓娓道来。
“你往后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冰正好破了一个口子。”周绪宁抬手将落在车窗上的雨滴隔着玻璃弹了一下,林舒昂回过了神,他轻轻牵了牵嘴角,继续道。
“你跌下去的那时候我手里捏着一个大?雪球,正准备砸向对面那波人?。但是你――”周绪宁直直地望向林舒昂,后者被他眼神中浓浓的悲切惊地捏紧了安全?带,她不由自主?喃喃问道:“我之后呢?”
“你在那时候叫了一声‘宁宁哥’,我当时看?见你落下去我魂儿都吓没了,我撒开脚丫子往那边跑,雪球老早就?扔在了地上,但跟你关系最好的那个男孩儿当时背对着你,你刚落下去他就?跑过去了,直接往湖里一跳。”
“但是太冷了,北京的冬天太冷了,更甭提结了冰的湖。你被他在湖里托着推到湖边的时候已经?冻晕了,我们在上面拉着你们,他冻得也是哆哆嗦嗦的,直到最后,是靳卫空路过,直接叫了两辆救护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再听见消息就?是你爸给你转了专护,病房我们都轻易进不去,那男孩被送进医院之后就?没了踪迹,我们当时一颗心都只牵在你身上。”
“再见面的时候,你的额头被打着绷带绕了一圈,我爸妈还有院子里的朋友的爸妈领着我们过去见你的时候,你望着我叫了一声‘宁宁哥’,那时候我还纳闷,你该不会?是被冰块撞傻了吧?你之前一直叫我周周哥,或者是绪宁哥,所以我刚听见的时候也愣了愣,结果你骤然?就?笑了。”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笑了,我纳闷为什么领着我们过去之后,我们爸妈都给你介绍了一遍我们名字。后来走了才知道,你的脑子真的出了一点问题,医生说你之前压抑太久,这?次出事正好损伤脑部,有些事确实不记得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叫的那一声‘宁宁哥’是你在问我,而不是肯定。”
而我却稀里糊涂冒名顶替了这?个名字十来年?。
林舒昂也有些片刻失神,她恍惚间似乎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但她还是吸了吸鼻子,“然?后呢?”
“然?后?”周绪宁嗤笑一声,“然?后我现在才知道,甚至我是在泽行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之后,我才猛然?间想起来,才将这?些事串联起来。我才明白,原来那个男孩是蒋恪宁。”他手倏然?脱了力,显得他也有些狼狈。
林舒昂忘了,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链一样?,直直坠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绪宁舔舔干燥的唇,看?上去有些难受,“过来之前我问你嫂子,我问她要不要告诉你,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嘛?”
说起女朋友,周绪宁的情绪平和了不少,莞尔一笑:“她说你是舒昂从小?到大?的哥哥,这?是不会?变的。但是恪宁是救你的人?,谁也顶不了名儿,更何况一场意外,让你忘了他这?么多年?。”周绪宁难得哽咽,仰着脸用手揩了揩眼角的泪花。
林舒昂泪掉的无声,就?连哽咽声都没有,她呆呆地看?着门檐上的雪水滴落在地上,一双凤眼睁大?了,双眼通红,鼻尖也通红。她嘴唇翕合,却一声不吭。
“舒昂。”周绪宁声音有些哑,林舒昂胡乱点了点头,眼泪砸在面前的衣服上,吃火锅后的倦意早已偷偷溜走,她急忙擦了一下脸,对周绪宁扯出一个笑。
周绪宁发誓,那一定是他看?见的林舒昂最局促最恍惚,笑的最难看?的一次。
林舒昂就?像病急乱投医的病人?家属一样?,抓着周绪宁的衣袖,双目都失焦,她语气是那样?急促也是那样?的慌张:“绪宁哥,你确定那个人?是蒋恪宁吗?”可是林舒昂搜刮干净了记忆,搜刮不到一丝一毫关于蒋恪宁的痕迹,她一点一点也想不起来跟他有关的一切,完全?想不起来。
这?种恐惧笼罩着林舒昂,尤其是当一切的事实和证据摆在面前时,林舒昂对于自己忘记蒋恪宁这?件事是真的无力,充满了无力。
在车上蒋恪宁承认他小?时候就?认识她的时候,林舒昂虽然?相信,但是不知道自己会?跟他这?么亲近?醒后的自己呢喃着“宁宁哥”,转头就?将名字“赠”给了其他人?,在往后十余年?,林舒昂从来没有再见过他,那他在哪里呢?自己真的有机会?再将他想起来嘛?
林舒昂头紧紧拧在一起,对于这?种茫然?的感觉,才是最无措的。
周绪宁看?着她,颔首点头:“我确定。”
何止是林舒昂觉得荒谬呢,周绪宁也觉得荒谬。当赵江川打电话过来让他把之前的装修师傅推过去的时候,周绪宁还在打趣赵江川,赵江川联合穆泽行反手给他丢了个爆炸性消息。他觉得早有端倪,没有在意。
可他偏偏午睡的时候梦见了舒昂,梦见了1996年?的冬天,林舒昂一摔,那男孩的一救,急切又匆忙,拼尽了全?力。他醒来之后缓了很久都没有回神,一个想法只在电光火石间冒出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周绪宁虽然?不知道蒋恪宁和林舒昂的关系在被忘却前有多亲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将他查出来。但是现在他可以,于是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查到了蒋恪宁的外公在1997年?春天去世,也查到了蒋恪宁外公的家就?在林舒昂上学经?常路过的那条道上。
周绪宁那时候才猛然?一拍脑袋,在床上怔然?发愣。
原来这?是一场历时十六年?的阴差阳错,原来后来重新?变得开朗的小?妹并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一个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人?。
周绪宁对林舒昂又怜惜又心疼,他不知道蒋恪宁用了多久才走到林舒昂面前,但他知道林舒昂在知道这?些后恐怕又会?囿在情绪里无法脱身,她这?么多年?,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终于好了起来,难道又要?
周绪宁纠结彷徨,却被未婚妻一语点醒梦中人?。自己是应该把“宁宁哥”还给林舒昂的,万一舒昂真的像从前和李越东一样?,将蒋恪宁也误会?,周绪宁觉得自己恐怕是最大?的罪人?。
“绪宁哥我先回去了。”林舒昂将身边的包拎在手中,细细的长链绕着手腕缠了好几圈,声音落地荡起一阵涟漪,周绪宁与她相对无言,再多的话也是苍白,随即点了点头。
林舒昂上楼时有些踉跄,那些难过的情绪在周绪宁说完之后一直在她心中盘踞着,她想不通,怎么会?忘了呢?她现在这?么喜欢的人?,在小?时候怎么会?忘了呢?
进门、扔包、开房门,林舒昂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上,脑海中勾勒着小?时候蒋恪宁的样?子,可是怎么也不对。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蒋恪宁告诉林舒昂自己已经?到了家,给她拍了两张胡萝卜的照片,多可爱多温馨。
还有一张他穿着家居服蹲在地上,胡萝卜在他旁边依偎着他的样?子,那图看?上去比自己拍的好多了。果不其然?,没过几秒,屏幕上多了一行字:“我妈拍的。”
林舒昂将他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大?到整个屏幕只有蒋恪宁一个人?,她忽然?撂下了手机,双手掩着面,泣不成声。
明月逐之
三月末的时候下了一场桃花雪, 好在比不过年初那会儿的?大雪,仅有薄雪弯绿梢,街道办的?连安排人扫雪的?事都省了。
蒋恪宁靠在车边,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 他?撇了一眼收了线。不多时前面就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
“你好, 是?蒋恪宁先生吗?”年轻男人自来熟, 冲着蒋恪宁扬起一个笑, 将公文包往左边一递,伸出右手。
蒋恪宁颔首:“你好。”
“我是?董先生的?助理,他?临时有事今天早上飞俄罗斯, 所以安排我过来和您先商讨一下。”助理说的?话, 蒋恪宁在来之前已经?听过一遍了,因此?也没多意?外。
“好,那就麻烦你转告一下。”蒋恪宁回握。
这是?周绪宁给蒋恪宁介绍的?一个建筑设计师, 也是?他?们公司的?股东,非要论?起来, 邓安绍在京的?投资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前两个人就加了联系方式, 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约见, 一周前敲定的?时间,临到头又插进了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