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1 / 1)

在乔琰凯旋之前,当他问询鲜于辅是否要对乔琰的亲族做出嘉奖册封的时候,鲜于辅告诉过他,乔琰似乎和亲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甚至按照鲜于辅的说法,若他真这么封官委任了,比起将乔琰敕封为关内侯,还要算是跟她结仇的举动。

但刘虞不曾想到,这份矛盾的爆发会来得这么快。

乔琰神情间的一丝犹豫,在抬眸朝着刘虞看来的这一刻彻底粉碎殆尽,只从她垂落在身侧缓缓握拳的手,还能看出她此刻并不像是脸上所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她朗声说道:“光和之末,我于延熹里祖父故居,在祖父病逝前夜与他相谈。其中谆谆教导嘱托,时至今日不敢忘。”

乔琰要说的当然不是那句若大汉不负她,她也不负大汉。

若真把这话说出来,多少听着有些大逆不道。

她说的是

“祖父有言,他平生未曾后悔子嗣不丰,高位不显。所愿者,不过庶绩既熙,黎民时雍这八个字。琰尊奉其志,勒武功于钲钺,配祭礼于祀庙,秉持克明修身,上下谧宁之道,方有今日。”

“今又幸得陛下以大司马重任交托,更不敢僭越。只因兖州乔氏分出名门,传闻昔年黄帝葬于乔山,其子孙后嗣之中便有以乔山为姓者,以礼乐为业传承至今,自当诚心效命,以图兴复王业。”

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

“然蠹虫生于桃李,实难幸免,乔氏子弟中亦有寸功未立,便妄图攀高升天之人。琰为小辈,本不该刻薄寡恩,妄议此事,奈何大汉危亡在即,不敢顾小家而舍大家,因亲缘之分而乱忧民之心。”

她话说到此,忽而跪地朝着刘虞行了个重礼,这才重新抬眼看来。

刘虞并未看错,在她目光中的沉痛之色,因这割舍之举而难以尽数藏匿,被她找来做人证的也不免在此时面露动容之色。

但倘若不去看她的神情只听她所说的话,其中字字铿锵,又有坚如磐石之态。

“敢请陛下准允琰自立门户,如有流言沸沸,言我权高而忘本,愿辞大司马之位,只领征东将军之职”

“克复幽冀,威视青徐,以振我大汉威风!”:,w,

248. 248(一更) 乐平乔氏

蠹虫生于桃李,实难幸免……

这话对兖州乔氏来说是个事实,对大汉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就连刘虞自己这东海恭王的一支之中,都随着他的登临帝位而有了些烦心事。

以至于当乔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虞比起想要劝和,可能还是感同身受的想法要更加强烈一些。

但他碍于自己的宽和之名,只能仰仗着乔琰逢战必克的威名来打消掉一些人的想法,反倒是乔琰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知道比起他要有决心毅力多少倍。

直接分宗!

既然已经无法同时顾全小家和大家,遇上的又是这个两汉对立的特殊局面,与其让自己牵绊在家族所造成的负累之中,还不如果断一点,从祖父乔玄开始直接分宗出去一支。

这种分宗并不意味着和兖州乔氏再无一点关系,起码这个从黄帝所葬的乔山那个“乔”字开始传承的氏族还是依然存在的。

但若真让她独立出了太原乔氏的这一支来,兖州乔氏将再不能通过所谓的族谱,来跟她细算什么长辈关系,更不能凭借着这种长辈身份来她面前摆架子。

她若想与对方处在冷淡的往来关系中,让对方无法从她所任职的大司马上获取什么利益,也无疑是有礼法凭证的。

只要她能分宗出去!

这种分宗对长安朝廷来说也确实有好处。

从战局上的情况来说,这直接阻断了兖州乔氏充当袁氏爪牙前来此地窥探的可能性。

而从宗族支持上来说,乔琰这位大司马少了宗族的支持,很大程度上地限制了她通过给亲属的加官进爵,形成一股影响到皇权宗室的势力。

或许唯独会出现的情况,也就是如乔琰所说,会有人质疑她这位大司马是否因位高而忘本。

可若要刘虞说来,这又有什么“本”可言呢?

她在十岁之前所能拥有的生活源自于乔羽夫妇,做父亲的当着任城相,领着朝廷俸禄,做母亲的精心照顾,用心教养,才能让一个原本有不足之症的孩童养到这个年岁。

而在十岁之后,打从她开始诱导黄巾军相互攻讦创下战功开始,她不断提升的官位爵位,以及她不断累积的作战和为政本事,更是和兖州乔氏没有半点的关系。

甚至这些人在犹豫不决的决断中,除了在口头上承认她的地位之外,根本就没对她给出任何的帮扶。

反倒是乔琰的乐平书院中,还养着故东郡太守乔瑁的次女乔真,还算是和兖州乔氏之间有一份善缘。

当然,刘虞并不知道的是,乔琰这里还有乔蕤的两个女儿乔岚和乔亭,倒是将族中为数不多的两个能人留下的后嗣,都照顾到自己手里来了。

他只是在此时连忙将乔琰搀扶起来后回道:“只是分宗而已,何必要说什么将大司马的位置都给辞退。人言若有议论分宗为寡恩,此事便由朕来下旨。”

刘虞的下属或许会担心乔琰这位大司马有僭越之心,刘虞本人却没有。

早在他和乔琰在凉州有过接触的时候,他就已知道她的本事。

幽州之战中两方人马的表现对比,更是让刘虞清楚地知道,倘若没有乔琰的支持,他非但做不上这个皇位,也不可能如今日一般,在才登上皇位的不久后,就能收到汉中也重归朝廷掌控的消息。

所以这个大司马的位置当然是不能让乔琰请辞的。

若是像她这样的股肱之臣都得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得不去当什么征东将军,那这长安朝廷还像什么样子!

更即便乔琰已经不能仗着自己早年间只有十四五岁时候的年龄,来从旁人这里博取到一个对孩子的体谅,她如今也还依然没有超过二十岁,还是个年轻人罢了。

在她因家族的缘故而被迫做出抉择,甚至将这个抉择上达天听之际,从刘虞这个“自己人”的立场看来,这依然是旁人在找事,让她在身不由己之下选择割舍亲族。

而绝不是她出于更加深远的考虑,在此时做出了这个必要的决断。

看看都把他的大司马逼迫成什么样子了!

别说是拿乔琰当子侄辈看待的刘虞,就连被乔琰抓来做了个证人的田丰,在听了乔琰的这番说辞后,对比先前兖州乔氏的表现,他都觉得自己想给乔琰掬一把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