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对乔玄的综合评价,赞其高山仰止之态。
“雅性谦克,不吝于利欲。虽众子群孙,并在仕次,曾无顺媚一言之求。”()
这说是乔玄位高而不为子孙谋求仕途的赞誉。
算起来,这句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后面还跟了一句,说乔玄病故之日,子孙中没有在高位之人,也没有得到好封地的。
可偏偏就是出了乔琰这么个例外,直接得到了乐平这地方,更是有了乐平侯的封号。
这跟原本的“身没之日,无获大位,在百里者,莫得好县”并不相配,也自然在蔡邕的祭文中少掉了这几句。
乔琰心中如是想着,目光却难以克制地落在了这随后的一段上。
“公性质直,不惮强御,在宪台则有尽规之忠,领州郡则有虎胗之威。其拔贤如旋流,讨恶如霆击。每所临向,清风先翔,远近豫震……”()
这可当真是一段字字珠玑之辞。
尤其是那句“在宪台则有尽规之忠,领州郡则有虎胗之威”……
乔琰望着面前已停灵数日的棺椁,不觉失神。
蔡邕之言,皆为发自肺腑真心,若非如此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写出两千字的祭文来。
有此一祭文,若乔玄泉下有知,大约也于愿足矣。
而有此二句
实在是对一位实干忠臣最高的赞誉。
光和七年六月二十四,乔玄出殡于洛阳城北,以辒辌车栽尸,黄屋左纛,行邙山而过。
北军送葬,往乐平去。
40. 040 太行八陉
邙山苍苍,车声杳杳。
乔琰策马于北军护持之中,忽然想到了那句在刘宏执政末年,洛阳城中传唱的那句童谣,说的是“侯非侯,王非王,千骑万骑走北邙”。
不过此时的汉室还未到彻底秩序崩乱的地步,她身边的北军校尉依然听命于天子刘宏。
而她往乐平而去的队列,在为乔玄送葬之余,也未尝不是在朝着希望之地而去,却不是那什么“千骑万骑走北邙”的逃难景象。
她仰头朝着两侧看去,正见邙山山道之上草木葱郁,似因这山中多造帝陵而颇有一派森然肃穆之气。
北军校尉鲍鸿随军而行,为此番北军护送队伍的统领。
他见乔琰打量周遭,似对此山有些兴趣,便说道:“邙山为洛阳北部屏障,历来都有洛阳兵马于山中巡守,乔侯大可放心,此地虽山势险要,却绝无什么危险。”
乔琰回道:“我并非担心此行安危,有鲍将军在此,又有北军将士随行,料来安全无虞。我所忧虑的不过是”
“自光武帝因凤巢龙穴之说安葬于此地,诸如孝安皇帝、孝冲皇帝等先帝都葬于此地,祖父生前谨慎,家无余财,如今却辒辌车栽,黄屋左纛,或有冲撞先帝之嫌。想到此不觉有些担忧罢了。”
鲍鸿笑道:“乔侯这审慎行事的作风当真是与乔公一脉相承,不过这既是陛下所赠殊荣,想来邙山上长眠的几位先帝也不会怪责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鲍鸿往后看了一眼,还是觉得羡慕的有点牙酸。
何为辒辌车栽,黄屋左纛?
辒辌车本也叫做安车,乃是一种出行之时,可供人在车中躺卧的马车。
因其车厢窗扇开启可改变内中温凉,故而名为辒辌车。
昔日秦始皇东巡沙丘,所乘坐的也正是这种辒辌车。
因刘宏特许的丧葬规制,辒辌车按照四马拉车的规模,更在上方覆盖了一层帝王专用的黄缯车盖,又在这辒辌车的车衡左侧立起了犛牛尾标志。
这就是黄屋左纛。
算起来这种丧葬仪式倒也并不能算是僭越。
云台二十八将中排行第二位的忠侯吴汉,就是按照这种形制下葬的。
不过吴汉故里位于南阳,并不像是乔玄这样因要往北行去,故而过邙山而过。
而这般车架随行,必定要等到乐平地界上方才撤去,以让沿途一路都将知道当今天子对乔玄所给予的恩典。
因此,鲍鸿实在很难不对其羡慕有加。
但要这车队之中的另外一人看来,这般仪仗才合该是乔玄该当享有的。
“乔公昔日兵出并州,威灵振耀,如火之烈(),合该有此等阵仗厚葬。”蔡邕看了看这一行缀连的队伍,坦荡地评价道。
他在乔玄的葬礼之上都颇有些百无禁忌,凡事可说的样子,在此时也就更是如此。
这话传入乔琰的耳中,不免让她觉得有那么点头疼。
他当日灵台祭礼之上,于嚎哭之中说起与乔玄的过往,虽可解释为性情中人之举,但一想到如今在洛阳城中到底是何人的声音最能上达天听,乔琰就觉得蔡邕作死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实在是难怪他会最终死于洛阳狱中。
好在,蔡邕为乔玄撰写碑文,自然也要看到乔玄的碑铭正式落成才好,于是在这车架与北军护队即将出行的时候,他也带着蔡昭姬前来了此地,要跟着一道往乐平去。
而无论是出于哪种理由,乔琰都觉得没有拒绝蔡邕的必要。
蔡邕在文学书法上的地位已非同一般,还带着个蔡昭姬,在乔琰对乐平县这个立足之地有些算盘、又急缺人手的情况下,实在不能让这对父女对她的手中溜走。
只不过有些可惜,蔡邕长女蔡贞姬,在蔡邕先前托庇于泰山羊氏的时候,已经嫁与了羊衜为妻,便自然不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