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昭徒劳地张了张嘴,张荣等了很久,突然松开他,摔门下车。

留昭看着他一路走出驾校,又在车上等了很久,才有点茫然地意识到,张荣这是抛下他和车子自己走了吗?

留昭捂住额头,一瞬间有点想叫崔循救场,但他想了想,自己发动了车,手机开着导航慢慢向学校开去,才开出驾校门口的那条路,去而复返的张荣就迎面向他走来,留昭小心翼翼地靠边停车,手中还夹着一支烟的男人挥挥手示意他下车。

留昭爬到副驾驶座上,张荣坐上车,调整了一下座椅,发动机重新响起来。

“才学了两天就敢开车上路?”

他身上压着一团黑云般的情绪,显得很不好相处,留昭不说话,到了学校门口,下车前他突然说:“你之前说我喝醉了只会叫妈妈daddy,就是说的你灌我酒的那次吧?”

张荣一怔,软下声音说:“你可以灌回来。”

留昭冷冷地看着他:“你灌我,我当时感受到的是屈辱和威胁,现在我灌你,你当是情趣,这能一样吗?”

张荣怔忪地看着他,留昭不再说话,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张荣突然伸手拉住他:“对不起。”他说得很郑重,很痛苦:“我曾经受的辱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发誓要报复回去,我不该觉得那对你只是玩笑,我”

他神情有些混乱和痛苦,突然说不下去了,留昭伸出手:“把电话号码给我吧。”

张荣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笔,写了电话号码给他。留昭拿着新教练的电话下了车,张荣的车没有立刻开走,他弯腰敲了敲玻璃,车窗玻璃降下来,留昭最后说:“下次你对我乱发脾气的时候,最好记得这件事。”

第23章23颜

23

周三晚上,留昭接到孙思的电话,说先生和夫人今晚回来,让他回家吃饭。这个学期开始崔月隐就一直在德国,之后又留在维港,留昭差点忘记了时不时就要被“传唤”的日子。

崔循特意来了一趟学校,带他一起回家,自从被他撞见在崔融房间的尴尬景象,留昭就很不愿意搭理他……虽然是自己叫崔循过来救场的,但还是不太讲道理地迁怒了他。

他们回到家时,别墅里外灯火通明。佣人们帮崔月隐和沈弥整理行李,又要打扫卧室,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刀叉瓷盘。

留昭被这正儿八经的家宴场面搞得愣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崔融率先回头向他看来,留昭刚忍不住要后退一步,身后的崔循就搂了上来。崔月隐坐在长子对面,倚在沙发上支着脸,双目微垂,手指间拿着一枚黑子,这时也抬眼看过来,沈弥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抽烟,清淡的烟雾在她周围缭绕。

她另一只手拿着烟灰缸,这时将烟按熄,走过来说:“开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正式又安静,餐前酒、前菜、主菜、甜点一样不缺,厨师陆续上菜,撤走之前的盘子,崔月隐对甜点不感兴趣,率先起身,他走到桌尾搭上沈弥的肩膀:“阿弥,周六在家开晚宴?”

“你说了算。”沈弥的回答很冷淡,崔月隐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转身上楼去。

沈弥放下勺子时,三个孩子都向她看来,留昭能看出来她很疲倦,但起码表面上,冰冷高傲的面具还未破碎,她很突然地说:“James,你有跟乔瑜结婚的打算吗?”

“我们只是朋友,母亲。”崔融说,留昭屏气凝神地看好戏,他又补充:“如果是乔家的事,沈家想怎么站队都可以。”

“他们希望你能娶一位维港的小姐。”沈弥说,崔融神情不变:“那要让他们失望了。”

“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暂时没有。”

沈弥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对这个问题本身,也显得缺乏兴趣,她起身离席,留昭在她离开后也很快躲回房间。

因为晚饭吃得太撑,留昭洗完澡后去后山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崔月隐坐在他房间里,留昭皱起眉,刚要说话,崔月隐指了指他的门说:“你出去没有关门。”

“干什么?”

“我明天要去给阿弥选礼服,陪我一起去?”

“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学校上课!”

崔月隐随手翻着杂志,不解地挑起眉。留昭气得喘气,显然崔月隐不在乎他会不会挂科,甚至能不能毕业。留昭小时候,他会指着家里的园丁或者是其他工作人员问他,说小昭将来找不到工作,来干这个活怎么样?家里可以给你腾出一个职位。

他说得很笃定,好像留昭将来真的会养不活自己,只能来给他打工。

刚开始留昭觉得园丁们的工作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他真以为自己要干这份活时,还经常跑过去帮忙。长大一些后,要留在这栋房子里给崔月隐打工一辈子的想法简直就成了阴魂不散的噩梦,追得他拼命学习,他考上A大时扬眉吐气地跟他说,崔月隐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崔月隐站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是说:“明早孙思来叫你。”

他离开房间后,留昭仰面倒在床上,最终还是拿出手机让陈敏去帮他点到。

留昭记得崔月隐很喜欢送沈弥礼物,从昂贵的珠宝、礼服到当季的常服、鞋子、配饰,他曾经一度很羡慕,但之后逐渐感受到这里面一些令人不适的东西。他会评价沈弥的穿着,不是那种对妻子的赞美或大男子主义的控制欲。

他像在评价一幅画,配色是否适宜,剪裁/构图是否完美,他在这上面一向很有品味,但每次留昭见到他们俩相处的这一面,都感到坐立难安,他会在心里喊,快点制止他,你为什么不让他闭嘴,告诉他你不喜欢这样!

沈弥显然不喜欢这样,但她从来没有反驳或制止过崔月隐。

第二天早上,孙思果然来敲门叫他,留昭关了闹钟,一觉睡醒已经上午十点。崔月隐也才起,他们吃过早餐之后先去珠宝行,经理亲自捧了五套不同的珠宝出来,崔月隐一一看过,问留昭哪一套好。

留昭指了指粉钻的那套,沈弥一向偏好浅色。

“后天阿弥要穿黑裙,粉色太轻盈。”

崔月隐摇头,指了指祖母绿的一套珠宝、红宝石和钻石镶嵌的一套。

看完珠宝,他们又去挑礼服,店长叫了一个十分高挑的导购员帮忙试穿,留昭有点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讨论罗马褶之类的话。

留昭拿了一本时尚杂志翻起来,忍不住说:“夫人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为什么非要在周六开晚宴?”

崔月隐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谁跟你说她心情不好?”

留昭没有回答,崔月隐露出一点心烦的神色:“又是你自己看出来的是吗?”

“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不想听就当没有听到好了。”留昭不想跟他争论,崔月隐冷冷地盯着他,突然抬起手说:“这条裙子拿一条他能穿的码。”

因为他说沈弥心情不好,就要折腾他吗?留昭正要生气,抬头看见拿在崔月隐手中的那条裙子,很难说是一件女式长裙,更像是一件黑色长袍,留昭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绝地武士的风格,于是决定容忍崔月隐的突发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