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果腺在顾清的大脑里敏感地跳动,让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紧紧依靠着他的幼崽似乎在这一刻才感受到危险,它低低地叫,本能贴着柔软香甜的猎豹,寸步不离。

一触即发。

比顾清反应更快的是另一道金色的闪光,几乎是在那条影子移动的瞬间,雄狮已经迅雷般扑了上去,那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吼声与吼声交织在一起,金色与金色交织在一起

顾清看清了,突然发作的另一头野兽正是那只头戴定位环的母狮,事情发生得太快,没人搞得清楚它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猛兽嘶嘶地叫,它是一只强壮的母狮,可在这一刻,它比年轻的帝王小了太多,犬齿短了太多,速度慢了太多。

电光石火间,一切才刚开始,却已经结束。

顾清瞪圆了眼睛,只能看到金色的年轻猛兽如一座大山压在另一只母狮的身上,几秒钟后,它站起身,甩开脸上粘着血污的毛,舔舐着唇吻边的毛发,显得烦躁恼火,胡须根根炸开。

发、发生了什么……

顾清的目光滑向那只母狮,它看上去头昏眼花,瞧不出明显的伤口来,只是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几秒钟后,它全身左摇右晃地站起来,一只爪子朝着前方的空气中虚虚地探了一下,像是要在虚无中找到一个支撑物,终于,站稳之后,它向前走去,又是一次强烈地趔趄,再次摔倒在地上。

顾清心如擂鼓,眼前一阵阵发晕,在大脑做出指令前,已经朝着母狮走去,它受伤了这只戴着人类项圈的母狮,它受伤了

母狮再次强撑起身体,它的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滔天的痛苦,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流露出跟一头受伤的濒死的鹿一样的神色。

顾清微微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它,又看向雄狮,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他想质问,想怒吼,想冲上去教训这只猛兽,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却脆弱的猫儿叫声,对周遭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周围的灌木和沙地里发出嗷嗷的幼崽叫声,母狮又瞬间竖起耳朵,想向前走去,它浑身摇晃,左后腿前后打着摆子,雄狮舔舐着唇吻,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嗅闻着走去。

鲜血的刺激下,它不打算结束这场迟来的杀戮。

“嗷”母狮大吼,像绝境中的困兽发出的恳求之音,左后腿垂在地上,开始姿势古怪地蹒跚,跌跌撞撞地往前挪动。

雄狮低头嗅闻着让它厌恶的气息,突然,让它着迷的香气袭来,下一秒,雄狮本能地举起厚重的爪子,一把抱住冲到它面前的雌兽,随即翻滚着摔倒在地上,它嘶吼威胁,控制着尖锐的指甲和发痒的犬齿,金瞳完全缩小成一个小小的点,显出极大的愤怒来。

这只奇异的小兽并未恐惧,就和刚才那只母狮一样,挑战它的权威和骄傲,张牙舞爪地嘶嘶恐吓,甚至,它更脆弱可怜,只需要轻轻一咬,就能结束它的生命

雄狮低吼着,躲避开顾清的拍打,收回了全部的尖牙利爪。

顾清气得大脑发懵,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处,片刻后,雄狮像是忍无可忍,低头沉沉地吼了一声,顾清喘息着停下动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祈求,委屈与心痛汇聚在一处,映得那双眼眸愈发水润。

一秒,两秒,三秒。

雄狮微微起身,顾清喘了一口气,刚翻过身,便被雄狮再次压了下来,尖锐粗大的犬齿在他的后颈缓慢地磨蹭,它低低地吼叫,发出像家猫一样的呼噜声来。

狮群恢复了平静,没有任何成员对这次意外表现出震惊来,只留下受伤的母狮,跑的无影无踪的幼崽。

雄狮没有再追逐,可离开族群的幼崽如何存活?顾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心酸的水汽涌上眼底,让他垂下头,几乎想要掉下眼泪来。

他保护不了它们,更保护不了自己。

夜幕降临,冷气上升,顾清被雄狮轻咬着后颈,爪子拢着它,像捧着心爱的珍宝。

狮群要找一片适合休憩的地方,于是顾清被顶撞着起身,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受伤的母狮身上,它已经蹒跚爬到了边缘的地方,目光一直在四周寻找着。

太阳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熄灭,狮群移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受伤母狮没有被雄狮驱逐,求生的本能让它跟上狮群,它爬得很慢,摇摇晃晃地登上一片并不陡峭的斜坡,差点就要摔倒。

顾清停下脚步,母狮发出低低的叫声,像在呼唤它的伙伴。

它的伙伴们并没有回头,它的眼底出现恐惧,又低声喊了一两次,顾清一动不动地看着它,雄狮在他身侧嗅闻着,顶撞着,在顾清凶巴巴地转过头时,躲避了一瞬,眨眨眼睛,显出十分无辜的神色来。

它不明白顾清为什么生气,那只母狮先攻击它,没有雄狮会忍受养育其他雄狮的幼崽,它只是赶走了它们,什么没有杀掉它们。

它也是这么被赶出狮群的,它做错了什么?

顾清快步走到母狮身边,这一次,雄狮没有露出格外特别的反应来,母狮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清,后者低头去看它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它的项圈。

它的后腿被咬断了,又因为在地上的摩擦而显得惨不忍睹,顾清心跳如擂鼓,他看着那伤口,哀哀地叫,又吐出舌头去舔,母狮蜷缩了一瞬,本能露出尖锐的犬齿来威胁。

而随着雄狮的靠近,它开始本能地害怕,仿佛沉重的世界在以势不可挡之势压在它的嵴梁上,它哀求着叫唤,祈求雄狮不要驱逐它。

雄狮一眨不眨地看着,目光从受伤的母狮到固执的顾清,最终不动了,悻悻地甩甩尾巴,几步走到远处一个高地,垂下头去卧在自己的爪子上,幽幽地盯着顾清的动作。

定位器闪烁着灯光。

顾清眼底发酸,人类会监测你的状态,他们会来救你的我会守着你,也会见到人类顾清努力劝说自己,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无害,母狮不动弹了。

它侧过头,盯着黑暗的旷野,沉重地呼吸。

狮群在附近两公里内休憩,一切都显得宁静,安然。

清晨时分,狮群开始行动,母狮站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微微挪动,以便让受伤的后腿能少承担一些力气,接着,它缓慢地,小心无比地想要跟上狮群。

它得证明自己还能捕猎,它得活下去,顾清焦心地看着这一切,无力阻止,更无力改变,他开始跟上狮群捕猎,若得到猎物便献宝似得送给母狮。

那只占有欲极强,行为乖张的雄狮却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有几次,将顾清捞入怀中,轻咬舔舐,无论顾清如何挣扎,最终却只能四脚朝天地露出香甜柔软的地方予取予求。

一周后,这一区域已不适合捕猎,水源渐渐枯竭,狮群要离开了。

醒来时,顾清感到浑身发冷,天上没有太阳,阴沉而深不可测,几米外,母狮趴在地上喘息,顾清眼见着狮群渐渐远去,焦急地拿头撞它,吐出柔软的舌头舔舐母狮,几分钟后,喘息声缓慢地消失了。

顾清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它,病狮一动不动,金瞳凝固在眼眶里,一切生的活力都死寂了,只有它颈上的项圈在闪烁着光芒。

它死了。

说不清是对这生灵的怜惜,还是希望破灭的绝望,顾清扑簌簌地掉下眼泪来,因为抽泣而浑身发抖。

雄狮甩甩尾巴,整个狮群都知道这只母狮注定要死了,好像只有顾清不知道,它看不懂这些天顾清的行为,可现在,顾清必须要和它离开了。

它凑上前来,像要催促顾清离开,后者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死去的母狮,盯着它颈上的定位器。

他不会走的,顾清失魂落魄地想,他还没等到人类来,他半步都不会离开这只母狮。

残酷的大自然,清清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