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敬弛乐呵呵地捧住他的脸,两只手压啊压,给孟醇挤出好几个滑稽的表情,歪着头凑近看他:“大虹的醋你也吃?”
“吃。”
杜敬弛嘿嘿笑:“那你继续吃着吧,我爱看。”
孟醇拧了一把他的屁股肉:“显眼包。”
门好久又被汪晖楠敲响,她站在外面招呼杜敬弛下楼尝尝绿豆汤还要不要加糖。
杜敬弛有点紧张。
孟醇见他半天没回应,拍拍他,低声问:“想什么呢?”
杜敬弛短促地笑了一下,松开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稍显僵硬地走到门口,好像做了天大的决定,将手放在旋钮上,卡帧似地慢慢拧下把手,拉开整扇门,看见汪晖楠凝固的笑眼,他的血液也跟着冷了。
孟醇站在一个汪晖楠视线可及之处,两双眼睛忽地对上,妇人的错愕,他的惊讶,全部无所遁形摊开在杜敬弛面前。
杜敬弛硬着头皮侧身,看着汪晖楠:“妈,孟醇。”看着孟醇,“孟醇,我妈。”
第00章0*长腿00老啊姨00整理
三碗糯米绿豆汤,两碗摆在汪晖楠这头,一碗摆在茶几对面。
眼看杜敬弛就要跟着和孟醇坐到一块儿,汪晖楠执碗的手一顿,道:“杜敬弛!”
杜敬弛乖乖坐到她身旁,将勺子递给汪晖楠。
女人捏着细勺,在晶莹剔透的薄瓷碗里拨了拨,好像才想起对面有孟醇这么号人物,犀利地看着他,说,“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妈”杜敬弛听出汪晖楠的不客气,忍不住想开口替孟醇讲两句。
汪晖楠声色俱厉对他:“安静呆着!”
孟醇坐姿端正,像从前在部队食堂一样拿着只有他手心大小的碗,立刻说道:“您别凶他。”
汪晖楠扫了他一眼,问:“贵姓?”
孟醇答:“...免贵姓孟,孟醇。醇厚的醇。”
汪晖楠轻啜一口糖水:“多大了?”
“今年是三十三。”
杜敬弛接道:“刚好比我大七岁。”
汪晖楠把碗一放,甜汤差点溅出来:“刚好在哪?”
杜敬弛干笑两声,没敢说男大七抱金鸡,一双眼睛使劲瞟对面身正不斜,跟哪个首长会晤似的男人。
孟醇面对汪晖楠,经年沉淀出来的野气还是逃不过对方毒辣的眼睛,她留给两人一阵冗长的沉默,只望着玻璃外的庭园景色,连杜敬弛心里都没底,自己亲妈是什么态度。
汪晖楠就当屋里没孟醇这个人,语气淡漠地喊杜敬弛把糖水喝了。
早在她当医生时,杜泽远还未发家,刚生下杜敬弛那几年是夫妻俩最忙的时候。直到财政稳定,接来杜颖童一起生活,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两个孩子。
汪晖楠问过杜敬弛很多次,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出去上班,你总是哭着不让我跟你爸走?而杜敬弛每每一副疑惑的表情,说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但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杜泽远是宠小孩的,杜颖童性格又软,加之她也因为愧疚秉承着不越线随他去的态度,全家从小溺着杜敬弛,才弄成后来那个样子。
别人不懂,可她懂,杜敬弛不坏。相反杜敬弛是个挺好的孩子,贴心的时候比谁都贴心,护短的时候比谁都护短。所以即使有时候看见他在外面张扬跋扈,她也觉得没什么,杜敬弛一没欺负人,二没违法犯纪,她偶尔还期望杜颖童能像杜敬弛些,这个世道,你坏一点,总比温顺一点好。
可是当这小混蛋浑身酒气地告诉自己,他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汪晖楠只记得脑子轰隆一声,长久树立的自信全都坍塌了。
究竟是外头的洋墨水有毒,还是杜敬弛本身就是棵歪脖子树?
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错了,归咎于她和杜泽远给杜敬弛太好的条件和太多的自由,又不断地催眠自己杜敬弛只是暂时脱离了轨道,明明以前也处过一两个女朋友呢?
杜敬弛见他妈盯着自己的碗发呆,赶紧端起来喝了两口,试探地说:“妈,你每年一到夏天就天天做绿豆汤,不累呀?”
汪晖楠沉默一会,说:“你跟你姐小时候总吵着要吃。”
“哎哟,妈,你别...”杜敬弛连忙去揽汪晖楠的肩,安抚地拢了拢,“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汪晖楠极快揩掉滑到下巴的泪珠,推开杜敬弛:“你回房间,我跟他单独谈谈。”
“妈”
孟醇拦下杜敬弛:“听阿姨话。”
“我能吃了他不成?你紧张什么?”汪晖楠收起前一瞬的感伤,“还有孟先生,我自己的孩子在我自己家,就不劳烦您帮我劝了,他不嫌丢人,我嫌。”
话说到这份上,杜敬弛再不走就是真丢汪晖楠的人了。他总不能驳自己亲妈的面子,只好担忧地看一眼孟醇,强忍着冲动,上了楼梯,站在死角偷听。
汪晖楠转过头,视线具有重量地压在孟醇身上。
“我就直接点吧,”她的嗓音如同无风江面,充满生机与汹涌,饱含克制的情绪,“我跟我丈夫都不是期盼孩子可以有多大能耐的人。从小我们对童童和敬弛的教育就是一要健康,二要快乐,三不去做跨越红线的坏事。我把他们带大,自认是做到了百分之八十。”
她又忍不住去看杜敬弛没喝两口的绿豆汤,“...孩子小的时候,我想着他们长大的样子。好不容易等他俩长大了,我又贪心,想看他们组建家庭,过得幸福快乐,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一起做好、做完整。”她再次看向孟醇,“我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了,心里想要的还是没变。”
孟醇静静听着,目光却随女人一起投向那只瓷碗。
汪晖楠缓缓道,“我不是觉得自己老了,要催谁。只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我跟老杜都走了,这俩孩子怎么办呢?童童成家了,也快有孩子了,我犯不着忧国忧民,可杜敬弛呢?他没吃过苦,没吃过亏,有时候死脑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特别顽固。等我们这些爱他的人都不在了,怎么办?总要有个能拴着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有些事,她没走过一遭前,以为自己能做到不管不顾,现在她不过也是个非要替孩子在人世间找好留恋才肯安心的老古板。
“孟先生,出于我自己的认知,我是不愿意我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汪晖楠眼眶红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