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醇也还没反应过来,紧握着断线的话筒很久,才慢慢挂回原处。

杜敬弛逐渐开始习惯时不时从瓦纳霍桑拨来的号码,朝手机那头从不回应的人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通常是最近做了什么,和现在正在干什么。

“我姐生了对双胞胎,还在想名字呢。”接着举了几个爸妈翻阅辞海贡献出来的名字,“但我觉得跟杜配在一块儿都不太好听,我姐也这么说。”

他变得有点像曾经不大理解的杜泽远,开始允许自己被规则束缚,早睡早起,朝九晚五忙的像个陀螺。

草娃娃的生意还真被他搞得有模有样,此前杜敬弛没为哪件事这样勤奋过。

哼哧哼哧又进入晚秋的时候,九月初下了好几场雨,每天都蔓延着躲不掉的寒潮,阴冷。

杜敬弛看过,瓦纳霍桑天天万里无云,不晓得孟醇在那边见到的月亮有没有这么圆满。

他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孟醇坐在台阶上跟猴子喝酒。

雇佣兵觉得自己魔怔了,看见半个月牙都好像在看杜敬弛对自己笑,心里满满当当的,拎起瓶子喝掉一半酒水。

“醇哥,烟抽不?”猴子递给他一包烟。

孟醇站起来踢了他一脚:“你说我抽不抽?”

“哎哟!”猴子没抽完的烟掉在地上, “我这不是怕你戒烟了不好意思拿嘛”

“知道戒了还问?”孟醇作势又要踹他。

吓得猴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问了不问了!”

孟醇在联系杜敬弛这件事上愈发熟练。有一回打给杜敬弛,雨下的正欢,杜敬弛就站在外面陪他听雨。可惜手机从半空拿下来的时候,屏幕已经显示两人断了线,杜敬弛一抹满脸雨水,郁闷地想,孟醇最好是听见了。

第一百二十八天。

沙卡勒累计在广场共枪决四名心腹,十六名近卫。

孟醇冷眼看着,知道人再这么杀下去,火只会烧到自己身上。

傍晚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两瓶酒,一瓶压着那张糖纸,一瓶呆在他手里。风急,糖纸露在外面的一角被吹得折来折去,啪嗒啪嗒响。孟醇将塑料片抽出来,它转而绕着手指头扑腾,松开,注定飞到找不见的地方。

突然特别想听听杜敬弛的声音。他望了一会儿糖纸在月光下五彩斑斓的颜色,四个角分别抻直捏开,铺平收进口袋。

满一百八十天,孟醇不出意外被安排进入警卫队,专门负责沙卡勒一个人的安全问题。

他因此常能看见李响青,女人青紫的眼底,发白的嘴唇,看起来与行尸走肉没有区别。擦肩而过,空气像死水滑过两人的间距。

瓦纳霍桑只有夏天,但电话那头四季变换。

杜敬弛每一次都不让铃声响久,总是很快接起来,先问一声“孟醇?”,然后假模假式地埋冤两句,就乐呵呵地同他讲话。

“哎,瑞挪今天来家里吃饭了。”杜敬弛合上电脑,“他打算后天回荷兰,不准备在国内继续念书了。”

孟醇心想这小子开窍了是。

“特别突然。”

突然个屁,都多久了?孟醇算着,半年。

杜敬弛惋惜地靠在楼梯护栏边,远眺一眼躺在沙发上醉酒的金毛:“你知道他可会卖东西了,福利站的草娃娃有一半都是他吆喝出去的。...他不在,找谁补上来我还有点头疼。”

孟醇踢了踢塑料棚,结果沙子差点崩到眼睛里。

头疼了还。

“我爸非得跟他喝点白的,现在把人喝趴了拽着我妈哭,他又不乐意。”杜敬弛笑着回到房间,关上门,“你不是也挺能喝吗?等你回来,看看斗不斗得过我爸。”

杜敬弛揪揪床单,“最近不是应酬就是轰趴,没意思。”又抓抓头发,“你说等你回来,我侄女都会喊舅舅了。”

杜敬弛趴在床上叫孟醇舅妈,两条腿晃来晃去,“我想着金毛要是走了,之前给他住的房子就重新装一遍算了,以后你回”

一阵冗长的嘟嘟声响起。

他也习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的信号,关掉手机屏幕坐起来,拿过挂在床头的外套,倒进被窝里发呆。

第0章*长腿0老啊姨0整理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李响青沉默地坐在沙卡勒身边,暗房里一声声惨叫不间断拉磨着所有人的耳朵。

桌前三米远吊着一个血人,左右肋骨被粗大的铁钩高高拽起,发出呻吟的口腔几乎没有牙齿保护,全部用钳子生生拔下来,叮铃桄榔扔进铁盆。

血液顺着手套染湿孟醇小半截衣袖,李响青强迫自己不去注意他冷然的表情,定定望着水泥地上猩红的斑斑点点。

沙卡勒继续就着那些祈求和嘶吼,享受驾驭自然之上的快感。

等屋子空了,孟醇没有依照沙卡勒的吩咐行动,转身从挂满器具的墙壁拿下一把尖锐的锯齿刀。

沾染上政客的疑心,人就活不了了。

他没有折磨“叛徒”,刃尖利落地割断喉管,过程简洁,草草结束了这份痛苦。

摘掉被浸泡到看不出底色的手套,冲完澡,孟醇站在黄昏里想杜敬弛现在该干什么,是睡了还是醒着?会不会又新交了几个朋友?

孟醇许久没有机会去电话。

他闷声推掉一个个早晨,独自呆在新一轮夜里,等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偶尔见到猴子,嘱咐一句最近三队被沙卡勒抓得厉害,要多加小心。

猴子年轻,但见过不少腥风血雨,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愿意应和孟醇。

他把头发剃得很短,皮肤晒得一片红一片黑。从来不提少爷,不提大虹和阿盲,觉得应该要像以前他们还在底曼时总做的,就当离开的人没存在过,心里才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