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G弦浑厚多姿的演绎逐渐落下,一曲已毕,在一旁观赏已久的教师鼓着掌,一脸欣慰地走上前:“不枉我这次力排众议,跟校董事会力荐你,仍然安排你为全镇代表,务必送你去京都参加全国中学生音乐比赛。”
淡水红的嘴角一抿,旋出一枚甜丝丝的梨涡,晴真的声线充满了少年气的甘冽意味:“谢谢老师。”
“不过,美玉微瑕,比较大的瑕疵仍然是”
青年教师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演奏里没有感情。技艺已经脱群纯熟了,在同龄人中没有可以过多指摘的地方,但整曲听下来,还是炫技的成分比较高,缺乏更多的跟主旨契合的深切情感。”
说着说着,男教师的身影越逼越近,手也缓缓搭在了晴真削薄挺秀的肩上:“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待会留下来,我再跟你详谈……”
“老师,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可以离我远点吗?”
听到这里,少年灵气秀丽的面容突然完全收了笑意。
卷长密睫乌泱泱地一压,流露出骇人的阴郁,言语也陡然变得粗暴直接,与那优雅小王子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八千草晴真虽然这么说,但行为上并没有一丝真的在征求师长意见的意思,他冷冷地抖了一下肩,甩开男人后提着书包摔门就走了。
恶心、恶心,真恶心!
少年阴着一张雅致的面容,咬牙切齿地半垂着头,穿过昏暗无光的走廊。
大人们,都是些肮脏的生物。光是被靠近几步,午饭都要呕出来了!
他这么想着,大脑里阴暗压抑的思绪持续盘旋,延续着之前演奏《圣母颂》时的想法其实他拉着拉着小提琴,恨不得把手里的木头拉穿锯透。他根本不喜欢弹奏弦乐,更不喜欢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全国大赛,如果不是被父母和师长推着,他才不会……
真是倒霉透顶。父亲是个令人作呕的病态乱伦狂魔,每天霸着母亲不让他接近。怜妈妈脑子本就混沌,跟傻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了;平日对他不理不问,总黏在父亲身边,剩下的一点精力才匀给他
好恨!恶心死了!
“送我来练这狗逼的小提琴,也没问我喜不喜欢。借口送我去比赛其实是为了把我支走,你们好重温蜜月洞房是吧!”
终于,八千草晴真磨着后槽牙,自言自语般地吐出了这句心声。
不过,他终究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这话音量收得很低,没有被瞥见他的身影后边走过来的佐藤翔太听见。
“八千草同学,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佐藤在他面前站定,神色不善地质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小仓爱理是我的女朋友吗,为什么还要收下她的告白信?”
“难道说,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小提琴王子’,其实喜欢勾搭有男朋友的女生,享受这种撬墙角的快感?”
这话十分咄咄逼人,饱含着难言的恶意,晴真抬头,微微眯着眼,吐出一句沙哑的喉音,类似于野兽咕哝的呓语,模糊又低沉:“……她谁啊?”
“你!”
佐藤翔太完全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质问,竟然会得到这样不屑的回复。不过,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八千草晴真的状态有点不对,低气压的模样十分阴鸷,跟平时优雅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样,你跟我来吧,这里不好说,我会给你个回答的。”
晴真下垂的狗狗眼往两旁一扫,已经陆陆续续有好事者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往这边聚拢了。这也不奇怪,毕竟晴真在学校里真的很出名,长得好看、性格好、才艺多,三者合一,不吸引注意力才怪。
“好吧,愿闻其详。”
佐藤翔太不疑有他,当真跟着他一路往少人的地方走,最后发现居然是三楼的男厕所,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头刚想开口继续诘问,便被迎面攘了一拳,打得翻倒在地,眼冒金星,口鼻里更是涌出鲜血:“八千草……唔噗!”
“去死,去死,去死!”
少年漂亮韶秀的面容扭曲,残虐的施暴快感让他得意忘形,足尖蹬动,踢得一下比一下狠,揍得身下蜷缩成一团的男同学全无反抗之力,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抽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来烦我,还害我在走廊里被人围观、指指点点?”
“正好,我烦得要命,缺练手的沙包了。今天不揍死你,真是浪费了天赐的良机。”
过了十几分钟,这场单方面的施暴才戛然而止。
晴真悠悠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咬在嘴里,打了个电话叫人过来处理残局:“喂,三楼男洗手间里有条死狗,你帮我处理掉它,别让它再惹是生非烦到我。”
“哇,晴真,你又打得这么凶……”
很快,电话那头的高校男生赶了过来,啧啧有声地蹲下来,察看了一下地上的惨状:“这起码断了三根肋骨,处理起来难度很大啊。”
来找他的男生表情轻佻,边说边起身倚过来。晴真皱着眉,猛地错身避开了,目光愈发阴郁。长′腿“老,阿°,姨,,追更]本文′
“啊,别生气,晴真少爷。”男生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看来今天是真的很生气啊,放心,我不会惹你的。”
“你最好识相点,别惹我。”
晴真神色不耐,离开前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昏迷的男同学,猛吸了几口烟后踩在脚下熄灭了,端整仪表后,又恢复了平日尔雅温和的模样,眉目愉快地走出了阴暗的墙角。
02
也许是因为长期被父母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八千草晴真养成了阴晴不定的异常性情。
表面上,他是个才情出色、仪态优雅的忧郁腼腆小少年,背地里其实不然,打架斗殴、语言暴力、吸烟喝酒,可以说是无所不涉。
长久以来,八千草晴真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这火来得诡异,烧得他心肝脾肺五脏生疼,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气不平,导致他很容易迁怒他人。但是,他发怒的方式很特殊,并不是勃然大怒式的粗暴无礼,而是冷嘲热讽,猛不丁地给人背后来一下,然后嗤笑着落井下石,惬意品鉴人失态的丑样。
虽然他在学校不乏人气,是个很受欢迎的阳角,小太阳似的自带温暖引力,可实际上他看谁都看不起,发自内心地觉得所有人都是傻逼幼稚鬼。
气傲心高的晴真一直以来的梦想是离开这座小镇,跻身京都一类的大城市圈,离家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好让母亲懊悔自己总是黏在父亲身边,剩下的一点精力才匀给他,对他缺少关怀。
其实,晴真早就知道,自己的人格、性情有很明显的缺陷,他有暴力倾向,而且情绪波动很大,极其容易被激怒。
八千草晴真也不是没为自己的异常感到难受过。但直到某一天,他突然茅塞顿开,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
他是个出厂设置就有问题的残次品。基因里自带无法克服的罪恶缺陷。
晴真一开始以为,八千草雅彦就只是他的父亲。在这样的认知下,他起初的童年还过得没有那么水深火热,毕竟轻纱般的假象笼着他的眼睛,多少能起到一叶障目的催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