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葵能感觉对方在观察自己,但不是恶意?的打量,视线绝大多数时候落在自己脸上,听她说话时很耐心。

“不用担心,他挺皮实的。”李美珠又说,“上次也杵过一回,去医院裹了石膏回来我们才注意?到,一问才说是狗在学校被欺负,他帮忙出?头,结果被两只大狗扑地上,不小心扭了。”

项葵噎住:“……”

为什么听起来虽然很离谱,但也真是越清会做出?来的事……

李美珠说话不急不缓,跟朋友说话似的,捡着说了挺多,项葵越听越觉得蹊跷,感觉自己正在被不着痕迹地推销。

“他社交圈挺单纯的,平时就那几个认识快十年的朋友,除开应酬很少沾酒。……也不是多自律,就单纯嫌酒难喝,他喜欢喝气泡水,甜味那种,这?事儿应该觉得丢人所?以没跟你提过?”

“顾家,眼里有活,不是那种油瓶倒了不扶的,还爱干净,缺点吧,就是有点臭美。之?前还准备把头发弄直,后来据说是听人说喜欢卷的,又没这?打算了。”

“嘴是有点没把门,胜在能沟通。这?段时间是不是总黏着你?你有时候也可以凶点,别太?惯着他了,得寸进尺的,很爱顺杆爬。”

项葵又开始逐句点头。

她跟长辈交流的经验实在乏善可陈,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次数更?是几近没有,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只是垂头端坐,不管是好是坏都听着。

不少人教育过她,不管年长的人说什么,哪怕是冤枉了你,当下?也不要?为自己辩解,免得火上浇油。她将这?套原则内化于心,但学多了闭嘴,就很难学会开口了。包括现在,她竟然相当无所?适从。

李美珠说完了,等她说。

“挺好的……”项葵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太?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似乎有点敷衍,赶忙补上一句,“我觉得他很好。”

“有机会多来家里看看。来看狗也行,就当一块儿遛遛弯。”李美珠看了眼她,又找了个不会出?错的话题,“今天怎么没带爸妈来也顺便看看?”

项葵答:“他们……没空。”

“这?样啊。”李美珠没多注意?她转瞬即逝的迟疑,话题兜来兜去,又到了家里人的工作上。

两人到这?份上,家长都见了,自然说这?些只是为了增进对她的了解,只是单纯一问。其实直说也没什么。

可她总是把这?些善意?想象成一种对自己的期许,为了让对方满意?,所?以每次都会有意?识地进行美化说难听点,就是隐瞒。

“我父亲当过高中老师,现在退休了。”

当了没两年就嫌挣得不多辞职,说要?下?海做生意?然后赔了个底朝天,连法?律上每个月八百的抚养费都迟交漏交,最后还是有人给他兜底,现在和妻子开了家小店,温饱没问题,也不知道?在哪家医院等着手术。

“母亲现在坐班,工作稳定。”

这?是实话。

“两个人很早之?前就和平分手了,现在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和我平时比较少联系。”

并不和平,闹得隔壁三条街都知道?老项家闺女没人要?,也不是很少联系,是几乎不联系。

“啊。”李美珠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似的,道?:“那是一直一个人住吗?”

项葵嗯了声。

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就觉得勇气像温度一样从身上缓缓飘走。

眼前人似乎在看她神色,其实那眼神没有旁的意?思。

……但项葵心中总有种弄巧成拙的沮丧感,像缠绕的藤蔓,逐渐蚕食了整颗心。

做为一个多年内耗型人才,项葵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思考最多的两个问题应该是:

TOP1:我是不是说错话/做错事了?

TOP2:他/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只顾想,能从睡前想到天亮,哪怕只是开口问一句的事。

收假上班,她还在想事儿呢,就发现三师兄的嘴巴比黎黎原上的心还大,说是会好好保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还在那振振有词,“这?能全怪我吗?他那朋友圈专奔着给人看去的,恨不得路过一条狗都得让它过来瞧瞧,别说员工了,那合作商少说百八十人也全知道?,牛总之?前还问呢,那女朋友多大怎么认识的,小年轻感情真好。”

项葵察觉不对:“哪来的牛总?”

“不是吗,就长得很像牛爷爷那个。”施洛也是听人说的,“小越总也这?么叫的啊。”

项葵:“……”

她敢保证越清没口误过第二?次,至少现在绝对不这?么叫了,但有些外?号的传播速度是真的很吓人,并且深入人心。

马上就进入六月,正是换季时候,澄江片区还见缝插针下?了场能把人伞骨吹折的狂风暴雨,水差点淹了街道?,从那天开始,办公楼里就陆陆续续有戴口罩的。

林熙首当其冲,感冒低烧鼻炎来了个遍,在视频电话里蔫蔫躺着,跟她语重心长:“能穿多就别穿少,穿多可以脱,穿少真没办法?。”

“烧退了没?”项葵问,“要?不要?我来侍疾?”

“得了吧,还没三十八度的烧,喝点热水真好了,去批假人都得考虑考虑。”林熙还挺有精神地跟她开玩笑,“你别来,鼻炎比发烧难受多了,堵得慌。我昨晚睡一半被自己呼噜声吓醒了,还在想谁这?么有病大半夜开电钻呢。”

“……”到底是有多大声。

项葵不常去医院,除了她对自己持自生自灭的放养态度外?,还有个重要?的点,那就是她也没怎么生过大病。感冒中暑之?类的美团叫个药吃吃也就没大事了,唯一一次也是吃错了东西,回家吐得昏天黑地,还流鼻血,真感觉自己要?不行,结果次日?清晨从床上醒来又好像无事发生,默默把一片狼藉给收拾完,谁都没给说。

有时候人还是挺抗造的,至少她是。

体?检十天后,越清拿着两人的报告跟她一块儿去了医生那。他倒没什么问题,除了那可怜的爪子得养几天,重点在项葵的指标。

医生分析一通,结论是大病没有,小毛病挺多,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只是有几项指标缺得离谱,得暂时补着先,还有点贫血。越清遵医嘱去给她提了一袋瓶瓶罐罐回家,看说明?书?看得死皱眉头,“镁补剂是早饭后吃,B族和D一般午饭后……”

项葵拿到手的时候,上头瓶身都贴好了时间,什么时候吃,吃多少,间隔多少天停一天,她看的也皱眉头:“……”

“那是给我看的,不是给你看的。”越清揉揉她脸,“记不住也没事,我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