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意会,挺淡地瞥来一眼,“今天我家里人问了?。”

项葵忽的?没声了?。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越清没注意到这转瞬即逝又细小的?沉默,只坦然道:“每天这么坐不住的?跑来跑去,挺明显的?,既然问,我就直说了?。”

半晌,项葵才模糊地嗯了?声。

不管谁来了?都知道,这是件好事,项葵却很难觉得高兴。

上次越夏的?事也是。两个人都玩同一个游戏,甚至在同一个服,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越夏热情邀请过她挺多次的?,可其实?是她一直在拒绝。

她不是觉得越夏这个人不好,只是作为“越清的?家人”,项葵不想和她扯上太深的?关?系。

从?确认关?系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直接忽略了?这道避不开的?坎,这样两人都是独立平等?的?个体,或许自己还能?在天平的?这一端占上风,可一旦算入别的?介质,就不会有任何优势。

她现在就像个偏科严重的?学?生,守着自己目前的?排名惴惴不安,但又再清楚不过,只要那?科最?差的?成?绩登场计入,这还算看?得过去的?排名会径直坠入谷底。

而她又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太不正常。

沉寂一瞬,越清看?着她垂着的?睫毛,转而道:“我还顺手给你?带了?个耳机。”

项葵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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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清:“你?之前不是说打竞技场主?要听对面的?声音?找了?个音质好的?,试了?下,挺清楚的?,也不夹脑袋。”

项葵看?了?眼他,欲言又止道:“可我的?脑袋好像比你?大……”

什么啊,越清偏开头很低地笑了?声。

闲逛也没有什么重大要事商量,但两人都没提回家,她一开始没说话的?心思,但越清的?笑像个开关?,很快,她的?话终于多了?起来。

说窗外总有猫深夜在大叫,打架打得满地毛;说一换季就容易得流感?,但要选衣服真的?好麻烦;说黎黎原上还在日常打卡,每天去帮会领地里食人葵的?房屋前锄草,檀香剪在旁边嗑着瓜子看?。

“还有。”项葵道:“元宵那?天我说和朋友和好了?,就是剪刀。”

越清:“你?生日那?天?”

项葵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是之前就认识的?朋友。还有另一个队友,也是。”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项葵很少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情,可今天或许是被夜色掩盖,她无意间被划开了?一道口,迫切想把一些东西掏出来晾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少说这么多以前的?事。

她说,其实?在灼月身上学?到很多。一开始不懂人情世故,像个活体杠精,不论他人给的?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灼月带她去道歉都得一句一句教,还有各种生活小窍门,学?习技巧,其实?灼月只是比她大三四岁而已,亦师亦友,是她非常重要的?人。

她还说,其实?回想起来三师兄那?时候商务精英男的?人设真的?很假,但她那?时装的?中产家庭幸福公?主?的?人设也半斤八两。一个说自己手上分分钟上百万的?单子因为打竞技场耽搁了?,一个说妈妈在美国爸爸在德国忙着给自己挣钱上学?才不见?人影,现在真的?很想回到过去一拳把自己打失忆。

还说了?各种糗事,包括一个人去烤肉店员上错菜不好意思退结果大吃四斤肉差点撑进医院,第一次上网接稿因情商太低惨被金主?挂在微博半个月钱还没拿到……

她描述的?鸡飞狗跳,锣鼓喧天,语气倒是轻快,而越清也像个尽职尽责的?英俊捧哏,把她每句话都消化记下。

这个时间点不太早,没有打太极拳八段锦蹬着器材撞树的?老人家,也没有在活动区嚷嚷着上蹿下跳的?小孩子。

远远地能?看?见?夜色下静谧的?游乐区,金属配色的?滑梯设计成?了?华丽城堡外观,空无一人。

当初开发商为了?吸引业主?,设置的?不是低矮的?小滑梯,而是密闭管道、有弧度的?金属滑梯,水平高度差至少有三米,又宽又大,像座迷宫,如果不是顾及面子,很多年龄超过二十的?巨型儿童应该也会想往里头钻。

她停下了?。

越清注意到她的?视线,道:“想玩?”

“有一点。”项葵看?得出神,“我小时候只玩过一次,结果摔得四脚朝天。”

越清问:“没想过趁没人的?时候试试么?”

“没人,但是有狗。”项葵木着脸道:“有次晚上路过,想过去偷玩,结果看?到一条金毛从?上面呼啦啦飞下来,摔得四脚朝天,嘴皮都歪了?,看?起来还挺高兴。”

越清:“……”

“还有,我今天是不是又?”她突兀地切了?话题,像是想说很久却忍到现在,有点焦虑又神经质地咬咬嘴唇,“其实?是因为……”

“什么又?”越清蹙眉看?她唇瓣上起的?死皮,“不要想太多,我只是以为你?睡着了?。”

骗人。

那?你?有必要风尘仆仆地扫完墓回来又跑一趟来找我吗?

短暂的?安静间,项葵微不可见?地呼出口气,用很平静的?语调道:“我六七岁的?时候玩过,新建的?滑梯好挤,我爸好不容易才答应带我去玩,我排了?好久的?队,往下看?的?时候,突然觉得好高好可怕,明明所有人的?家长都在,但怎么叫都没有人在下面接我。后面小孩急得要推我,我只能?闭着眼滑下去,结果摔了?很重的?一跤,头上到现在还有疤。”

越清神色一紧,倏地看?她。

仅仅这一句,他便了?然,项葵之前的?那?些话大概全是她无关?紧要的?铺垫。

“后来听他们吵架我才知道,他答应我也是因为那?地方离出轨的?那?个人近,把我丢下,是去了?那?人家里。”项葵在陈述事实?,“但这件事也只是证明他们感?情破裂的?一个论据,包括我整个人都是。”

没人接话,只有轻轻的?风声。

“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也不想让你?再问了?。也不要再看?我脸色,没必要。”

“我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那?么‘可爱’,那?么积极。”

项葵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喉咙和嘴唇都有点干,甚至有点结巴,她的?视线定在路边孤零零的?石块上,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属于她的?那?点阴暗和冷酷,“今天收到消息,我爸病情恶化了?,可能?要动大手术。听起来好像挺不幸的?,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按照朴素的?道德观念,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爸,所以我不能?不关?心。”她很轻地咬了?咬牙关?,指尖逐渐攥紧衣角,“可我只想说,哪怕是个陌生人,我都会表示同情。至于他,废了?病了?还是死了?能?不能?劳烦不要告知我?”

甚至她的?心情不佳都和父亲的?病痛没有半点关?系,只产生于她对自我的?谴责和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