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十四年前,运送灯油车在清平县遭匪徒劫掠,可是你们所为?”她大惊摇头。萧云彰端起酒盏,欲往汗巾子上倒,她忙点头。萧云彰冷笑,取出一根麻绳,将她五花大绑,抱起丢进中舱里,再走向舱尾,与陈珀冯十八同坐。虬髯大汉见他独来,问道:“小娘子哩?”
萧云彰笑道:“被我折腾没劲了,实在无用,味同嚼蜡。”
虬髯大汉怒道:“你这贼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云彰微笑道:“贼喊捉贼,是甚道理?”
虬髯大汉问:“何意?”
萧云彰道:“小娘子经不起哄,吐露出一桩你们的旧事。”
虬髯大汉问:“何事?”
萧云彰道:“十四年前清平县劫掠灯油一案。”
虬髯大汉色变,拔刀欲朝他行刺,哪想胸中气血翻涌,四肢筋骨无力,竟是难以自持,另数大汉亦同。萧荣萧华等几拿来绳索,也将他们捆实,丢进中舱内,严加看管。此刻水烟散去,月光洒了一船,不在话下。
且说萧府这日,赶上萧旻迎娶徐首辅之女徐巧珍,大清早热闹非凡,林婵有丧在身,不便抛头露面,慢腾腾用完饭,天渐暖和,火盆子也收起,算了会账,时不时有鞭炮响声,吵得人不清静。
刘妈到她跟前,似有话在嘴边,要说不说。
还是林婵先问:“怎地了?”
刘妈道:“小姐可还记得当初的话。”
林婵问:“甚么话?”
刘妈道:“我送小姐进京嫁人后,要返乡回儿子家去。哪想后来生出许多波折,我不放心,一直待到今日,儿子近日频繁来信,催我归去。小姐若不肯,我回了他罢。”
林婵想了半晌,说道:“刘妈陪我多年,一心竭力伺候,尤其母亲故去,多亏你在身前,我才得安宁,虽百般不舍你去,但血浓于水,亲情大过天,我又岂能阻拦,应了你便是。”
刘妈眼含热泪,跪下磕头道谢。
第一三二章 婚间
接上话。林婵知刘妈生了离心,想想眼下处境,不再强留,叫过来萧贵:“你收拾衣服行李,赶后日四月二十二日起身,送刘妈回扬州去。”与他二十两银子,作为一路雇马车渡船食宿用度。
萧贵如闻惊雷,请求道:“小的前趟奉九爷之命出远门,被劫掠发卖砖厂,吃尽苦头。奶奶还是打发萧乾去罢。”
林婵道:“我问过萧乾,他不肯。他曾是九爷的长随,跟在身边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好强逼他哩。”
萧贵道:“那就命齐映去。”
林婵笑道:“你身高体壮,又会来事。他个矮奴,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能成甚么事, 不及你半分有用。”
萧贵道:“府中还有旁的小厮,小的替奶奶寻个可靠的来。”
林婵道:“他们的身契不在我这,使唤不得。”见萧贵还在推三阻四,冷声道:“自古物听主裁,你怎话恁多。”萧贵不敢再多言,退出房来,往院外去,到处张灯结彩,鞭炮连天,仆子们走路脚底带风。
萧勤肩扛手提四条长凳,两腿直打摆子,见他忙喊道:“哥哥帮我拿两条到前厅去。”
萧贵道:“小奴才也敢使唤你爷爷。”萧勤见他骂,不吭声了,摇摇晃晃往前走。
萧贵转念一想,上前卸了一条长凳,端着快步到前厅,里面有不少来贺喜宾客,有坐有站,语笑喧阗。他放下长凳四处张望,见萧肃康正和人交谈,便在旁巴巴等着,好容易萧肃康聊完,见缝插针去作揖,喊了声老爷。
萧肃康皱眉问:“你不帮忙,来这里做甚?”
萧贵道:“九奶奶命我送她的婆子去扬州。”又来了个官儿寒暄,萧肃康不以为意:“你是她的仆子,受她差遣,去就去罢。”萧贵还欲说,萧肃康摆手。
萧贵只得退下,虽然阳光和暖,却身如置冰窖之中,有人喊他也不理。五六小厮打身边跑过,有个撞了他的肩膀,怒声道:“不长眼赶着投胎去。”那小厮作揖道:“哥哥勿怪,新娘子轿子进门了,我们凑热闹去。” 一溜烟跑了。
萧贵没精打采,不觉走至李氏院门首。雪鸾站在廊下嗑瓜子儿,瞧萧贵探头探脑,问:“新娘子跨火盆看了没?”
萧贵道:“有甚好看,我现就在火盆里。”
雪鸾噗嗤笑道:“甚么时候了?人人恨不得生出四条胳臂,你不帮忙,还有闲情乱逛。”
萧贵道:“你不也闲着,我来给大夫人传句话。”雪鸾待要问,李氏恰出房,要往老太太那去,听问:“传甚么话?”
萧贵跪下道:“夫人救小的。”
李氏道:“今儿大吉之日,不兴愁眉苦脸,站起说话。”
萧贵道:“小的来求夫人,不答应小的不起。”
李氏道:“你不说明白,不起我也不答应。”
萧贵道:“九奶奶的婆子刘妈,要返扬州去,命小的一路护送,小的若去了,日后还有谁给夫人当眼线哩。”
李氏笑道:“我当甚么事,明儿新媳看茶时,我同她说一声说是了。”萧贵大喜,磕有三头才站起来。
待半夜里,萧肃康酒气冲天回房,丫头伺候梳洗,李氏亲捧醒酒茶,萧肃康吃了半盏。李氏趁他清醒,说起萧贵要远行的事儿,萧肃康不耐烦道:“你个蠢婆娘,把心思用到掌中馈上不行?尽管这些闲事。萧贵的身契在人家手上,想怎地就怎地,你去多嘴,打你两耳刮子,你都无处说理去。”
李氏讪讪道:“我想萧贵原是老爷长随,没功劳也有苦劳。”
萧肃康大骂道:“那蠢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交待他的事儿,没一样做成,更兼吃里扒外,两面三刀。”李氏知他话中有话,听他又道:“那个林婵,你有她三分聪明,这府里也不是现在光景。”
李氏不悦道:“我怎地了,她年轻轻的,我怎就不如了?我瞧老爷你,倒好长她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萧肃康冷笑道:“你莫看她年纪小,实则刁钻尖滑,软成水能淹死你,硬成石能砸死你。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反惹一身骚。如今非常时期,皇帝病重,新媳入门,需处处警醒,少给我惹事。”语毕,自顾上床安寝。李氏坐了半晌,一时帮萧贵的心淡又淡了,她起身到帘前,撩一条缝儿,只见红玉、雪鸾站廊上嘀咕。
红玉、雪鸾见卧房灯暗,红玉低声道:“听闻新来的少夫人出手大方,给房内喜婆和伺候丫头不少赏钱哩。”
雪鸾道:“玉翠不是遣去帮忙么,我们问问她去。”俩人一拍即合,拎了灯笼,出院往外走,过花园一半,迎面遇见惠春和玉翠。
红玉笑问:“正要寻你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