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待谢窈有何反应,慕容氏却嗤笑起来,“不是个别室么,也配称夫人?还住在夫主的正院里?”
一句话似点燃的炮仗似的,尖酸而刻薄。春芜跪伏在地,俏面气得通红。
谢窈神情却还宁和,淡然应她:“太夫人误会,因我是南朝守将的妻子,她们自然以夫人相称。倒非是因我是魏王的什么人。”
“至于我为何会住在这里,也是大王抬爱,夫人说得不错,我不过是个外室,大王的正院,我原是没有资格住的。”
院子里,才自宫中匆忙赶回的斛律骁恰将母亲与她的对话完完整整听入耳中,心间霎时一窒,阵阵绞痛接踵而至。
失神不过一瞬,他迅速进入屋中,赶在母亲发作之前皱眉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慕容氏心里正窝火,见他回来,正好将满腔的怒意皆发作至他一人身上:“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打算将这女人藏至何时?”
“还说什么,貌若无盐,举止粗俗,好啊青骓,母亲养你二十多载,你如今也学会为了一个外人来骗母亲、来伤母亲的心了!母亲在你心目中,难道就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吗?难道你实言相告,母亲就会为难这妇人吗?你真是太让母亲失望了!”
慕容氏哭哭啼啼的,如落雨芙蓉,徐娘半老也风情万种,拳头若雨点砸在儿子胸膛上。斛律岚则趁机向兄长做了个鬼脸,叫他骗家家!若不说貌若无盐还好,这话一说,将家家的自信程度拉得满满的,满怀信心地过来,比输了可不得伤心么?
不过这新嫂嫂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点,次兄还说长兄有意让自己跟着她学习文史,她会不会不喜欢自己呀?
她悄悄朝谢窈看去,恰与她目光相撞。触及女孩子天真烂漫又略带好奇的目光,谢窈微微颔首,若一支秀色芙蓉为风低昂,秀美娴静,斛律岚一张清秀脸儿便慢慢红了。
“儿前时之言,皆出自肺腑,何来骗母亲之说?”
斛律骁扶母亲在胡床上坐下,话音尚且柔和下来,一面又与谢窈丢眼色,命她去斟茶。
早有机警的侍女奉上新煮好的酪浆来,谢窈岿然不动,在春芜的再三眼神催促下才慢腾腾挪到茶案边,将酪浆注入玲珑青翠的青玉盏中,经他的手呈于慕容氏。
她献茶的动作优雅大方,一瞧便知是钟鸣鼎食的世家贵族教养出的女郎,忆及儿子前时“乡野村妇”之言,慕容氏愈发气恼,胸.脯高耸,娇.喘吁吁,儿子端着茶盏递过来时倒也接过饮了一口。然茶盏才一放下,又转瞬明了儿子的用意,满面怒色地看他:“青骓,你倒乖觉,主意都打到母亲身上了?”
“哄骗我饮了这妇人献的茶,便想叫我认下她?这可没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说:
青骓妈:母危,速回
青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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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新婚次日, 新妇给婆母献茶,这本是北地的风俗。慕容氏到底是做过两回新妇,转瞬便明了儿子的用意。
他眉宇倏皱, 再次给谢窈掷去个眼神示意她退下。谢窈缄默地退去寝间, 给这对母子以相处之机。
影影绰绰的帷纱帘幕后, 美丽的贵妇人声音也似幽浮起来, 幽咽哭道:“你竟敢为了这个女人欺瞒于我!母亲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是那胡人的母亲?”
春芜好奇地望着帘外,“打扮成这样,还真是‘徐娘虽老犹尚多情’啊!”
这样的场景确实颇为难堪,谢窈素面无澜, 手里握了卷册子温默地进到寝间去了。外间, 慕容氏已哭哭啼啼地发泄了一通,见儿子始终冷着张脸不言, 丝毫没有服软哄自己的意思,底气霎时就不足了。
却仍是气结,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赌气道:“我不管,有我无她,只要母亲尚有一口气, 这辈子也别想我点头允她进府!既说只是个外室便叫她搬出去住, 还住你的院子, 这叫什么话!”
斛律骁拧眉, 至此才终于有了反应:“人是我的,母亲要她搬去何处?我早说过这一个还有些放不下, 母亲要她搬出去, 受苦的不是她, 而是儿。”
慕容氏简直要被他气笑, 反问道:“没出息!你就这么放不下这汉女?母亲不是说了……”
她本想说自己已相中慕容笙为他侧室, 忆起昨日她口不择言辱及自己又恨恨改口:“天底下那么多漂亮的女子你怎么独独就相中了这一个?还是个南朝妇人?将她赶出去,母亲自然会挑几个好的送到你府上。难道你还信不过母亲眼光……”
斛律骁没应,语气幽沉:“母亲这是铁了心要插手儿子房里的事?”
慕容氏美目微震,涌至红唇边的言语又都咽了回去。是啊,这些年,儿子从没问过她房里事,她倒是起过为他聘妇的心,然七年前他父亲去世,四年前他祖母去世,他要学汉人守丧也就耽搁了。
她自是不会为那死鬼守丧的,面首情郎从未断过。这期间他却从没问过,她本乐得自在,如今被儿子泾渭分明地质问这么一句,才明了他是在这里等她。
他不过问她的,她也别想管他。
空气似有一瞬凝滞,斛律岚本乖巧坐于边上围观,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凑过去悄言劝母亲道:“家家,适可而止吧,您再这样下去倒像是比不过人家恼羞成怒了。”
“再说长兄现在还对人新鲜着呢,你等他腻了再发落不成么。一定要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外人闹得咱们家家宅不安么?”
这鬼灵精的,如何又懂得这么多了!她又没输,怎会是恼羞成怒!
慕容氏恨恨瞪女儿一眼,至此也才终于有了个台阶可下,起身踢了女儿儿子各一脚:“逆女!不孝子!”怒气冲冲走了。
“儿恭送母亲。”
慕容氏离去的背影活像只毛羽艳丽、斗志高昂又铩羽而归的凤凰,说是恭送,他靴子却动也未动一分。斛律岚冲母亲背影扮了个鬼脸,又回头悄悄对长兄道:“长兄我走啦,记得替我向阿嫂问好啊,我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
在侧围观了全部经过的荑英亦尴尬告退:“属下去送太夫人。”
室内一时重归沉寂。寝间内,春芜一直悉心听着屋外的争吵,见慕容氏铩羽而归不禁摇头。来时那样气势汹汹,她还道是个何等厉害的角色呢,本还寄希望于能让她和女郎搬出去住,竟被斛律骁三言两语打发了,实在大失所望。
再回身去看自家女郎,她已坐在妆台前就着烛火看一本《鲍明远集》,眉眼宁和,自始至终也似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
“女郎。”春芜唤她一声,“那胡人的母亲走了。”
谢窈微一颔首,表示知晓,视线仍落在书页上未动分毫。
外间,斛律骁已命侍女收拾了凌乱的杯盏,动身进来,见她背对着他安然在灯下夜读,手掌在她背心安抚地轻拍了拍:“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