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面容清隽俊逸,高鼻薄唇,目若星空宁静深邃,倒也有几分翩翩我公子的冰清玉粹。

“臣斛律骁,拜见太后陛下。”

马场中赛事渐尽,因他过来,一众贵妇都聚过来与他见礼,他只向太后行了礼,含笑奕奕的,视线只在郑媱身上略略一停便掠了过去,落在了谢窈身上。

视线相触,她即低了头避过了他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凝望着纤窄如莲的足尖。

郑媱则气得酥.胸起伏,头上十二树花钗亦随之微微颤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从来都视她为无物,当真无礼得紧!

“魏王怎会亲自过来。”

太后面上尚算镇定。斛律骁曾是先帝的侍读,更是他临终时的托孤之人,六年前先帝去世,相王乱政,也是他与她联手平定祸乱,从宗室之中挑选了年仅九岁的长广王为帝,稳住朝野局面,因而两人也算是老相识。

“入宫处理政务,想起我妇叫太后借去了,便过来转转。若无什么事,就先携妇归去了,不牢相送。”

他笑说着,高鼻深目间落满秋阳碎影,唤谢窈:“夫人,过来。”

我妇。

夫人。

这话音落在众人耳中皆是心神微荡,慕容笙贝齿磕在唇上,差点便将唇瓣咬出了血。眼中却不自禁浮现一层盈盈然水光,心想,不是说只是一个外室么?怎么就是他妇人了?难道表兄还真要娶这个嫁过人的女人……

谢窈闻见这个词亦是微震,但想到他惯常这般半真半假地挑逗她,面上便无什么表情,微微点头向太后致意,同荑英走回他身边。

半日功夫不到,对方竟然直接找上了门,太后更觉尴尬,郑媱却笑吟吟地插道:“魏王可真是有福。”

她站起身来,敞得大开的衣襟露出胸前大片宛如凝脂的肌肤,颈上一串璎珞正巧垂在丰盈幽深的胸口,随她莲步微微颤摇,“一左一右两个美人都是这般赏心悦目,可谓享尽了齐人之福。”

她拿视线暧昧地在荑英同谢窈之间扫了个来回,又得意地笑着,目带挑衅地望着他。如一枝艳丽而带刺的玫瑰,一颦一笑皆洋溢着成熟.妇人的风情。

荑英脸色微白,笼着衣袖里的指微微收紧。斛律骁亦笑着睇望她:“佛偈有语,心中所想,自为眼前所见。”

“臣不似皇后,尚只有这妇人一个,倒是贻笑大方了。”

天子尚只有十五岁,皇后耐不住寂寞与他几个散骑常侍私.通早已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唯独天子本人被瞒在鼓里。此刻却被他当着一众贵妇的面半遮半掩地点出来,郑媱一张俏生生的粉脸霎时涨得通红,指着他斥道:“你放肆!”

斛律骁却正眼也没瞧她,抬手向太后施礼告辞,尔后便径直离开。从头至尾也没往慕容姊妹的席位扫上一眼。

“陛下!”

郑媱气得花枝乱颤,向裴太后投来求救的目光。太后眼中满是失望,摇头训斥她:“皇后,你失态了。”

这青骓马历来是跋扈惯了的,天子在铜驼大街飞马踏碎太学碑石皆会被他训斥,何况是依附皇权而生的她们?此次归京又添了淮南的拓土之功,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她却偏要挑衅,不是自讨苦吃么。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斛律骁这次竟会直接同皇后撕破脸。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为了给那个南朝的妇人出气?

裴太后心间微惑。

郑媱尚未来得及对那妇人做什么。她总觉得,斛律骁不至于为了个妇人就做到如此地步。

却说斛律骁带人离开后,并未经来时的西城门神虎门出宫,而是朝西南角落的掖门去。

十七已驾来了辇车,停在花木葱茏的宫墙下,车下立着几名宫人。

斛律骁先送了谢窈上去,临上车时,回头问其中一名身材矮小的宫人:“孤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皇后在同长浟的哪个常侍厮混呢?”长浟是天子名讳,散骑常侍则是天子近侍。

“回殿下,是陆常侍,穆常侍,凌常侍……”宫人声音低哑,却是个女声。

姓陆?

斛律骁冷笑,打断她:“澄鸾殿是么,就扔那姓陆的过去,你现在就去办。”

宫人身形若黄云间翻飞的鹞子,迅速离开。斛律骁立在车前,往北方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冷寒,若湖水凝冰。

方才郑氏要引她们去的那座澄鸾殿殿位于西柏堂以南、天子寝居式乾殿以西,乃是出神虎门的必经之路,半个时辰前,济南王高晟宣正从天子式乾殿中出来,预备经神虎门出宫。

他因此次南伐广陵大败,已于十日前归了京,不同于他天子出宫城迎接的待遇,十分失意,灰溜溜地就入了洛。今日天子将他召入寝居来,叔侄促膝长谈,又设下宴饮款待,宽慰拉拢。

高晟宣喝得醉醺醺的,人事不省,由宫人抬着经神虎门出宫,然后,就被人送进了澄鸾殿,等着车中这一个去跳这火坑。

既如此,他便把郑媱的情人扔过去伺候那老匹夫,岂不正好?

车马轧轧,经掖门出了宫,沿宫城前御道往铜驼大街去。时至黄昏,宫城内外华灯渐上,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荑英同十七都骑马行在车旁,车中,谢窈与他并肩而坐,眉目清冷。

她从来不会与他主动交谈,何况昨日才经历了一番冷战。斛律骁冷眼睨她良久,终究还是自己先打破了僵局,问她:“今日在宫中,她们可曾欺侮你?裴满愿待你如何。”

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人本是无礼,她面上微赧,又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自己他的死对头待她如何,但仍是如实答来:“太后待妾很好。”

人很好么?斛律骁眸光略冷一分。

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分明知晓此人前世便是横在他二人之间的一根刺,重来一回,他该避免重蹈覆辙,让她远离裴满愿才是。

可一想到前世她那样孤独,除却裴氏同荑英,似也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知心之人,后来得遇辗转北来的南朝旧友,还是借接近她来刺杀自己的。便还是差了她去了。

“裴满愿此人,是孤的死对头。”

轻轻握过她手,他抑制住心底那股渐渐翻涌的烦躁淡淡与她说道,“和她往来可以,别交往得太深。”

她这样的身份,何来的机会与太后深交,谢窈眉目微动,终究还是把这话咽下了,只问:“大王为何会亲自过来?”

“来接你。”

他道,触到她微愕的眼波,又笑晏晏补充了句:“信吗?”

他惯常这样忽冷忽热地同她调笑,谢窈丝毫不怀疑,无论她答信还是不信,接下来一样会被羞辱没有自知之明。便没有应,低头向着昏暗的车壁未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