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 1)

陆衡之并不解释:“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爱她,想让她活下去。说他自私也好,瞧不起女子也好,他不愿叫她来承担家国大事,在他心里,她只该是被人娇养的掌中之珠,一辈子受人庇护,不受半分苦痛与委屈。有时他甚至会想,若是当初她没有嫁给他,或是他没有投笔从戎保卫梁朝,那么她的生活定会比现在好得多,相夫教子,岁月静好……

可惜人生没有这么多如果,也并不能重来。

他嗓音温醇柔和,落在谢窈耳中却如兵戈嘈杂,嗡嗡一片,脑中空白。

从前她从不知晓个中就里,一心只当是陆衡之听信流言主动将她送给斛律骁,纵使这流言是他有意放出,也是为了破城,她不会想到,是为了自己。

她曾认为是他的南下间接毁了她的人生,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处心积虑。

眼中渐渐填满了泪水,如有千钧在心,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又听暗门那头陆衡之道:“你今日来找我,不单是为了质问这些旧事吧?”

发泄一通后,顾月芙的情绪也平静许多:“是,十娘想向兄长确认一件事当初朝中下令将陆氏族诛,这件事,是不是也与那胡人有关系?”

建康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虽然心狠手辣、刻薄寡恩,却也不尽是无能之辈,大约是九月里,他意识到自己做了别人手中的刀,下令处死几位从前进言诛除陆氏的御史,并撤去颁给陆太尉的恶谥,加强了北境防线。这些蛛丝马迹,只需有心人稍一分析便可推测出全貌。

顾月芙就是那个有心人。因为天子将公公召进宫赐死后,罕见地放过了沈家其余人,她的沈郎是在战场上死的,和斛律骁无关,可她的母族会稽顾氏却是因他而死!怎能不恨!

“是。”陆衡之承认了,“当初朝中派人来赐酒时,那些恶吏亲口说的,甚至是,给我看了他们暗中往来的书信……”只是他杀了使者北逃而已。

听至此处,谢窈胸间气息翻涌,再按捺不住,唰地推开做门的书架:“那些书信,你可还有保留?”

她的突然出现令二人皆是一震,陆衡之眼中细光闪烁,薄唇颤抖着,喃喃唤她:“阿窈……”

自寿春分别以来,这尚是他们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谢窈雪颜冷淡:“你没资格这样叫我。”

房间一瞬又如死的无声。陆衡之薄唇微颤,颓然垂下眉目。谢窈冷声又问:“太尉和夫人的死,当真是因为他么?”

这寂静的气氛实在有些可怕,顾月芙试图回寰两句:“也许对方是故意将祸水东引,好为陛下开脱呢?”

“那时候他都要死了,对方没有骗他的必要。”谢窈道。冰冷视线从盈盈泪水后睇望而去,落在他黯然的眉目上:“如果你对我还有半分愧疚,就告诉我吧,不要将你自以为是的好意与保护强加给我。”

自以为是……

陆衡之心如刀锯,嘴唇血色尽失。心绪如浪潮在心间肆意翻腾。正当他打算将一切都合盘托出时,门外却响起小僮急切的催促声:“郎君,公主过来了,眼下暂时叫尼寺的人拦在外头了,您得快些……”

高孟蕤竟会亲自过来!

陆衡之很快回过了神,眉目闪烁,掸掸衣袍敛袖告辞:“我得走了,你多保重。”顺势便出了屋子,身影消失在晃动的珠帘后。顾月芙于是轻轻拉一拉谢窈衣袖:“想是公主闻见了什么风声,过来……”

她讪讪笑了两声,本是建康城里最惹人艳羡的夫妻,如今再见面,竟似私会的奸夫淫.妇了。道:“阿窈,咱们也走吧。”

……

晚间,斛律骁从朝中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再未见到那道惯常在窗下等他一起用饭的身影。

眉心不由一跳,他问侍女:“王妃呢?”

“回殿下,王妃去了关雎阁呢。”

原来是想家了。

他心头微松,关雎院是他特意仿照她在南朝时的住所设给她的,但毕竟是偏院,她是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不能住在那里。因而夫妻两个起居还是在正院,只是有时会去那边小住。

脚步一转,往关雎院去,远远瞧见她站在湖心的凉亭上,清晨所穿的素裙已换成了红色,绛红的衣裙与髻上所佩的流苏在晚风中轻扬,正凭栏眺望着水面上成双成对的白鹭鸟。

作者有话说:

高孟蕤:感谢我吧,让你的死刑暂时判成了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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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风晴日暖, 她一身红裾在春风中若飞花乱扬,朱亭之下,形单影只, 说不出的萧瑟寂寥。

春芜和青霜都被她远远遣散在岸边, 斛律骁询问地看向青霜, 她却只作未瞧见一般, 面上冷冰冰的,显然是在执行他那句“日后就以夫人唯命是从”。没有谢窈的准许,绝不会告诉他。

搬石砸脚,斛律骁只好吩咐侍女取了件披风, 缓步走过去替她披上, 轻声唤她:“你身子本来就弱,怎么还站在风口上, 也不怕着了凉。”

又从身后轻拥住她:“窈窈在看什么?”

她并未答言,斛律骁顺着她视线看去,金光粼粼的水面上白鹭成双,在才冒出水面的荷叶间相对戏水,颈长而细, 毛羽皎如片雪。

前时为她营建此湖本欲养些雎鸠, 后来去建康时才知陆衡之珠玉在前, 只得作罢。但白鹭亦是忠贞之鸟, 一旦选定配偶,则终生不变, 在寓意上, 与雎鸠倒也相差不远。

他不禁会心一笑, 微微俯低身子下巴亲昵地贴着她颈:“白鹭成双, 这可是个好兆头。原来窈窈在看这个。”

“不过眼下荷叶芙蕖还未长起来, 等到夏日满池芙蓉,便可与窈窈来此泛舟,欣赏‘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的美景了……”

她还是不置一词,眼睫轻搭,秋水无光。斛律骁亦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知道她必然是知晓了什么,心绪微乱,慢慢将人转过来笑着问:“窈窈可是想家了?如今互市已开,南朝派遣的第二批出使的朝臣才刚刚抵达京师,要不下回让泰山大人过来,再想法子,让他留下?”

她终于有所反应,依旧低垂眼睫:“殿下说笑了,父亲执掌中枢,怎可能出使。”

“可萧子靖生性多疑,我担心他会对泰山大人不利。窈窈难道忘了,陆衡之一家是怎么死的么?依我之见,还不如将泰山大人骗来洛阳,如此方稳妥些。”

边说边注意着她神情,见她眼睫在闻及“陆衡之”几字时剧烈一颤,心中已猜了个大半。面上却笑:“好了,不说这些,说些高兴的。泰山大人洪福齐天,定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