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回来了。”

梁穗这时候拿下耳边看了时间,本以为他挥就此罢休,谁知道他说:“那我讲快一点。”

“……”

外头雨势不停,从楼梯间的小窗还能听见淅沥杂声,陈既白也是跑过来的,身上淋湿大半,灰T贴黏在前胸后背,焉巴地垂在额前的发尖滴下水珠滑入冰透蓝的眼睛,淋透了水的手掌托扶住门板。

“我就是在后悔,不止做这件事。”

楼道里因为沉重步伐而逐一亮起的声控灯,也在这句话后,逐一地熄灭了。

梁穗无声举着电话,手机屏光暗下,一片晦涩、幽暗,不见彼此的相隔里,他声音顿了又起:“从我们开始到现在,我都一件件去反思过,所以后来这两年我没找你,我一步步地铺路、弥补,为了有一天跟你同频、重逢。”

“后来我发现,如果不是我一步步在逼你,也许你可以更容易地爱上我,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两年的间隔。”

她也有说过的。

他很好,甚至看起来要更爱她,如果不是这桩桩件件在一点点把他们隔开,也许那一句我喜欢你,他好早好早就可以听到了。

“我以前意识不到这点,是直到你在医院告诉我,你愿意接近我,其实不止那时候对吗?”

他拍在门板上的指节紧绷到凹折,缓缓低下眼,陷入一种懊悔的沉思:“如果我从前听话一点,乖顺一点,讨喜一点,你也会愿意接近我。”

他话音在这停了下,仿佛等着她的回答,但她没有给出是与否。

这也不重要,他就继续说:“明明我比谁都要早认识你,也应该早一点让你认识我,却好像稀里糊涂,让谁都排在了我前面。”

他低闷地咬牙,“那种局面就只会让我慌,让我不择手段,迫不及待要让你跟我牵扯,把你跟别人做过的事都跟我做一遍。”

完整地,全面地补充了他那些时候的真实想法。

梁穗至今听到还是会心颤。

就紧接听到了他说:“那些只被卑劣的掠夺欲填充的日子都让我后悔。”

隔着电话,双方深浅失序的呼吸起伏着,渐渐地,梁穗的注意力在两道声音间打转,不知何时把电话掐了,她站起身,徐步地走向了门口。

于是那道声音就集中地,厚闷地只从门外落来:“可我只是害怕,怕你走向别人,怕你不在跟前,怕你每一次转身都一去不复返,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用我的方式追上你。”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透后冒出的粗粝的毛边,浓浊,似含着一口化不开的雾团。

梁穗停在门前,更仔细地接近,倾听到长篇大论后的一句简短――

“因为梁穗,你是不喜欢我的。”

就像一记直击心脏的箭矢。

梁穗的呼吸心跳都在那一刻骤停,随后是后知后觉的疼意,指甲紧紧嵌着手机边缘。

他在那句后,疲怠无力地吸了口气,颤着随话音吁出:“我想不到别的方式来留住一个不喜欢我、不可能喜欢我的姑娘。”

声音越来越沉,再没有一句可以点亮这片慢半拍的声控灯,他慢慢将握拳的手垂下,眼睑耷拉,睫毛微微地颤:“所以这次也是,在我想好好地,以你认为对的方式接近你的时候,我只看到自己的循序渐进像个笑话。”

他早已习惯了那个抗拒他,疏离他,只会说讨厌他的梁穗,所以下意识地主观臆断,冲动地在短短半天布下所有。

“我别无他法,好像只有走一些极端,你才可以看向我,才能在我身边停下。”

但在医院的第一晚,他真的后悔了,抱着梁穗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找不到东窗事发该如何面对她的方法,正如现在这样无措。

梁穗几拍呼吸抽紧,在他抵达之前她就在想了,她一面怪责他的欺骗、设局,一面又思忖这次是否因为自己的不够坚定、明显,把他推到这个地步。

他说了一大堆,说他后悔了,说只想让她看看他,愣是没说她没让他感受到“愿意”这回事,而是心疚地觉得:“如果我等一等你,是不是就能相信你,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就不用面对这种烂事儿的抉择。

全是他自以为是,多此一举。

一门之隔,这句依然没有得到回复,但陈既白听到了梁穗擤了声鼻,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僵硬举着的电话早挂了,而她就在看不见的眼前。

太久的缄默,迟迟没有一个节点叫停,这种氛围促使他抱屈又违心地问出那句:“一个月,期限快到了,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老小区的支道上响起了车鸣与轧水声,楼下有住户上楼进门,踩出的光仍然亮不到这层。

短暂的纷扰后,一切重归幽寂。

于是这种氛围又继续推着他,陈既白撑着门板的手心屈指收紧,掌骨凸出惊心的白,他情绪在阐述的时候升得很高,又在她始终一贯的冷漠里猛烈坠地,粉碎。

他怊怅地拾起这些碎渣,艰难在喉腔里找到可以发声的空间。

叹了声,他说:“这次――”

“嗑嗒”一声。

截断他的话音,再连上一段吱嘎地拉门声。

这一层的声控灯闪烁一下,明光瓦亮,灿然地恍起他怔忡的狼狈面孔,以及他抬目所及的,被光斜亮在门角一隅的梁穗。

第80章

梁穗看清他的当时,像被一股浓稠浊气糊进了嗓子,她张嘴,发不出话音的瞬间就被扯住胳膊,往前带,撞入一个略微潮湿的怀抱。

两人都暴露在光底。

梁穗被抱得扬起颌,眼睛晃了下,眯着,有些迟滞的懵:“你也没说……开门就要这样的。”

陈既白不吭声,还是把她抱得紧,是求之不得,来之不易,他差点就要觉得,她再也不会心甘情愿和他接触。

耳边密密匝匝挤满了雨点撞玻璃与他浓重的呼吸声,梁穗被他挤得有些闷了,她提着气说:“你刚才想说什么?这次就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