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振广不响,停顿几秒说:“学生都放寒假了,你能有什么事?我和肘子说你会去。同学聚会而已,又不需要你做什么,过去吃吃玩玩就是了,放松点,我这还有事……”阗育敏听到祁振广拿开电话,侧身和旁边人说话,隔了会,祁振广回来说:“就这么说定了,好吧?”

不等阗育敏说话,祁振广挂了电话,阗育敏听着忙音,无奈皱眉。

阗育敏不喜欢聚会,尤其是同学会。

她搁下手机,想着到时候找个借口说没空,这同学会便也不去了。

想到这,阗育敏的手机又响了,是另个女同学打来的,阗育敏刚接通,对方就亮声和她说:“听肘子说你这周末也去安吉?要逮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得有四五年了吧?我跟你说啊,这次同学会,我们306宿舍的人都来,难得来齐一次,你可不许迟到早退,对了,听说你家老祁升官了,恭喜恭喜啊”阗育敏举着电话,对方对她喜洋洋说着话,她进退两难,同学会像是非去不可了。

真到了这天,阗育敏还是坐祁振广的车去了安吉。

车停在度假酒店门口,有人帮他们泊车,阗育敏和祁振广走进酒店。

他们来得算迟,其他人早住进去了。下午,周自行安排他们打高尔夫,说是打高尔夫,其实是给个说话谈事的氛围,同学里头,也有人离了婚,周自行便安排模样出挑的陪练员跟着,人人落得开心又自如。阗育敏看着周自行,见他生得高胖,说话办事脸上带笑,倒像是圆滑带油水的肘子。

晚上,同学们都来齐了。

祁振广是他们的班长,人缘极佳,自然被围拢说话。

阗育敏最害怕和人交际,回过头,正好被她们原先宿舍的女同学拉过去。

几个女同学都变样了,阗育敏倒是没怎么变,仿佛她刚毕业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女同学拉着她的手上下看她,嘴里说:“看来看去,还是你过得最好,你们家老祁把你养得跟花似的。”阗育敏只好笑笑,不接话。

有个女同学在外头转了圈回来,压低声音,八卦说:“之前离婚的,这次都新结婚了,我说怎么有那么多脸生的,敢情下次同学会又有新面孔。”几个女同学笑笑,同学会的组成是这样的,有人是和原配过来,也有不少人成离了婚的单身人士,还有人是再婚的,再有人是离了又复婚的。

女同学朝某个方向看去,嘴里说:“你看那对,之前吵着闹着要离婚,现在倒是孩子都生了两个。”阗育敏看过去,女同学说的正是国资办的老田和他夫人,夫人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祁振广站在边上,伸手逗弄小孩,看着像是极喜欢。

旁人看看祁振广,又看看阗育敏,问说:“你今年还是不打算要个孩子?”

阗育敏不答话,有人打圆场说:“不生孩子也是种时髦嘛。”

同学里,没有人知道阗育敏和祁振广已分居。

周自行安排阗育敏和祁振广住大床房,阗育敏想着房间里的床,实在觉得难办。

还好,晚上九点,他们刚吃完饭,学校那里就来了电话,要阗育敏明天早上去开紧急会议,阗育敏通完电话,心里如蒙大赦,回房间收拾过东西就要回甬城,祁振广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阗育敏蹙眉,祁振广表情松泛地摆摆手:“我明天也有会,要早点回去。”

阗育敏不再说什么,两人坐上车,高架的灯光漫漫地扫过他们。

车开进阗育敏公寓的地库,祁振广坚持要送她上楼。

对着司机,阗育敏不好说什么,只和祁振广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祁振广把她送到门口,阗育敏拧开门锁,祁振广还是不走,阗育敏看着他的神情,倒觉得他像是在脑里想着什么事情,她说:“你可以走了吧?”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祁振广把手放到她肩上,低眉缓声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要个孩子?”阗育敏立刻涌起阵恶寒,拂开他的手说:“你酒又喝多了吧?”

祁振广不反驳,也不恼,他安静地微笑看她。

0148 安眠药和小猫

对着祁振广,阗育敏头皮发麻,整个人仿佛被灌了沙。

祁振广像屏风般挡住她的光线,黑压压地站在她面前,疲软的额发垂下来,垂眼看她。

他不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梭巡,眼里聚着暧昧而明亮的光点,阗育敏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拂到她身上。刹那间,阗育敏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仿佛有哪天,祁振广也喝了酒,他抱住她,和她说他想要个孩子,想到这里,阗育敏心慌害怕,门已经打开了,玄关的马赛克瓷砖露出来,阗育敏想往家里躲,腿却像断了电,迈不动步子。

祁振广的手慢悠悠抬起来,搭上门把手。

手机尖锐地响。

祁振广停顿了两秒,松开手,蹙眉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

阗育敏如蒙大赦,她睡醒般地恢复身体功能,推门闪身进去,嘭地关上门,靠门滑下。

祁振广像是还在门外打电话,他没有走,阗育敏听得脊背发麻,浑身吃吃地发冷,她抖着手抱住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祁振广靠近她,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可她又说不出个缘故,仿佛像是回到了小学,她偷读侦探小说,漏掉了最关键的信息,让她只知道该防备谁,却没个证据。

这天,阗育敏没睡好觉。

她闷声不响,在床上蜷了三个钟头,又起来找药吃。

阗育敏从床头柜里翻出安定,喝口水,木辣辣地把两粒药吞下去。

她看着那些瘪下去的透明泡罩壳,心里吃惊,她竟断断续续吃了那么多药。床头柜里的药盒磊叠如砖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精神类药物的?又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祁振广的?阗育敏知道自己过得不快乐,她家庭太压抑,她父亲总规训她,可父亲不会让她害怕,她只害怕祁振广,她害怕他靠近她,她害怕他触摸她。她肯定是忘了什么东西,她要想起来。

阗育敏躺在床上,头脑晕得像旋转木马,安定的药效上来,她坠入睡眠。

梦里,阗育敏回到祁振广的房子,她被人追着,仰面摔下去。

地板冰冰凉,她摔下去,痛得像被人踹在胸口上。

阗育敏尖叫着醒过来。

隔日,阗仲麟叫她回去吃饭。

阗育敏化过妆,用橘色的遮瑕膏仔细盖住黑眼圈,整个人新亮得仿佛人造花。

阗仲麟正写着大字楷书,抬头看见她,淡淡问了句:“精神好了?”阗育敏笑笑,心里暗淡如磨砂玻璃,她希望父亲看不出她的难过,又希望他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午饭时,阗仲麟照例给她和阗资盛鸽子汤,阗育敏吃过帕罗西汀,手没有力气,托不住碗,鸽子汤便“当啷”一声翻在桌上,淡杏色的汤汁淅淅沥沥滴到地板上。

阗仲麟蹙眉,眼神有责备地看向她。

阗育敏看父亲眉眼皱起,条件反射地道歉:“对不起。”

一瞬间,她像是飞速地缩小了,重又变成那个会被父亲罚站,蹲壁角的小女孩。

阗仲麟不声响,挥手叫来小琴阿姨:“流到地板上了,擦擦干净。”小琴阿姨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拿着抹布要擦鸽子汤。阗资看过邋遢的桌面,浅笑着对阗育敏和阗仲麟说:“这碗鸽子汤翻得很值得,看着像只小猫。”小琴阿姨听了,侧头看看桌上的汤水,笑着说:“嗳,真的是,这是尾巴,这是头,倒真像只猫。”

阗仲麟瞥了眼桌上的猫咪,不吭声,只是又给她盛了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