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到附近有异常的人。”
谢小方心里揪起来一点,他强忍着担忧和心悸,缓缓道:“你再仔细盯一会儿,如果下午还没见有可疑的人,我就过去。”
他反正既然决定不死不休,早几天晚几天都无所谓,他都回来了还要眼睁睁看着老婆受委屈?他人忍不了一点。既希望赵安乾没派人,这样他可以顺其而然的早于预期见到余嘉圆;但若是真没赵安乾的人,谢小方又痛恨,恨赵安乾横刀夺爱又不肯好好珍惜保护。
此时紧凑的采光极差的小房间内陈设摆件、锅碗瓢盆砸了满地,余嘉圆脸上顶着明晃晃两个巴掌印沉默地站在风暴中心。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被包养了。”
“你他妈还有脸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儿子!!!”
“那,一个刑满释放的抢劫犯,前科累累的家暴男、赌徒,会有什么品行高洁的儿子?”
余年脸色煞白无比,嘴唇哆哆嗦嗦,他猛然上前又想抽余嘉圆一巴掌,余嘉圆这回躲开了,他说:“你不配打我。”
“我不配?我不配?!我的痛苦艰难有人体谅吗?我在里面五年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我为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那五年是你应得的。”
余年的五年暗无天日,余嘉圆的五年就阳光幸福吗?
余年可以忍不住马上要倾吐经历和痛苦,余嘉圆可以吗?
就别说了吧,有什么必要呢?
余嘉圆的漠然和消极是一把坚冷的利刃,刺痛一个父亲的尊严,刺痛一个父亲的......爱。
余年泄掉不可见的一个精神气,他瞬间变得脆弱且苍老,他几近嗫嚅:“你至少,至少不能跟有妇之夫......哪怕你是女的,这也是要被唾弃的啊嘉圆......”
余嘉圆想吗?余嘉圆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权?
“你跟他断了吧嘉圆,你妈不会想看你这样的,我努力,我去卖肾,我给你妈治病,你不是也毕业了,咱们一起赚钱,行吗?算爸求你......”
余嘉圆走起神,视线飘渺地落在窗外。
“余嘉圆!余嘉圆余嘉圆你要逼死我!好好好我不逼你,你至少告诉我他是谁,我来处理,爸去处理,我给他下跪求他跟你断还不行吗?!”
余嘉圆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放回在余年脸上,在现在这样一个时刻,余嘉圆忽然就没办法把他跟在记忆里给自己造成了非常大阴影的高大恐怖男人重合起来了,在余嘉圆长大成人后很久,一个幼子的父亲姗姗来迟。
余嘉圆叹了口气,说:“爸,你别问了。”
别问了,你能做什么呢?这对你不好,甚至可能还需要我为你去求情。
“爸,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这样的日子又不是第一天存在。”
想起昨天晚上赵安乾对他说的话,余嘉圆闭了闭眼,放缓语气意图抚慰余年。
“爸,你的小货车,你想要的资源,我都帮你解决,如果是真的的话。”
余年瞠目结舌的看着堪称木然的余嘉圆,似乎看到了什么认知以外的怪物,他骤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野兽般的嘶吼咆哮,疯狂揪扯自己的头发,抽自己的耳光。
余嘉圆麻木的心终是泛起强烈的痛,痛的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可他流不出泪来,呆站在那里的神情 更像无动于衷。
良久,他缓缓跪了下来,地上散落的瓷片刺透单薄的夏裤,钻进血肉,余嘉圆却一声都没发出来。
“爸,我认错,但是我只能这样做。”
第269章
“轰隆!”闷雷炸响,雨滴大颗大颗砸在干烫的路面上,由点到面,瞬间蒸腾出一层瘴气般的薄雾,迅猛的巨大降雨量让地面上细小的低洼不过几分钟就积起水坑,扑鼻的泥土和草木腥味迅速挥发占据鼻腔。
赵安乾心不在焉的在会议中听人述职汇报,在雷声降下之后他有很频繁的看腕表的动作。
会议进行到最后的流程时赵安乾再次瞥了眼时间,四点十五,虽然是阴雨天,但离彻底天黑最起码还有两个来小时,他应该来得及回家。
窗外风雨声簌簌,降雨丝毫没有稍微减缓的趋势,老旧胡同平房的旧窗户关不好关开不好开,雨水顺着缝隙斜斜潲进来,打湿了灰扑扑的窗帘和凌乱的地面。但余年现在完全沉溺在自己的崩溃里,根本不可能顾得上去合拢一扇留有缝隙的窗子。
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采光本就极差的小房间内此刻更阴沉可怖,余嘉圆也从一个标准的跪姿变成跪坐在地的姿势,他难以自控地把身体往斗柜和餐桌的夹角里塞,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蜇人的冷汗渗进其中细小的伤口。
余嘉圆想叫人开灯,但他是个罪人,不该提出任何要求。
余嘉圆想跑,但外面雷雨交加,他很怕,怕巨大的声音和诡谲粗壮的闪电,只有房间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可房间里没光,没光同样代表危险。
余嘉圆紧紧蜷起双腿,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处理突然情况,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人让他听话,听话才可以得到短暂的平静和安全,但他现在陷入两难,听赵安乾话就听不了余年的,此刻不听余年的也丧失安全。
余嘉圆喘不过气来,垂下眼看见拉长的宛若鬼魅般的黑影,抬起头看见隐匿在潮湿黑暗中喘着粗气的余年。他更不敢闭眼,闭上眼睛会更丧失对周遭环境的判断,会被恐怖的怪物彻底拖下深渊。
但片刻后余嘉圆还是做出选择,他在余年去翻箱倒柜掏出一卷尼龙绳时瞬间弹起,余年几近癫狂的轻声喃喃:“不能再让你出去,我会处理,我会处理......”
“余嘉圆!不要动,听爸的话啊,爸不会害你的......不要动!”
余嘉圆逃的更快,他异常的敏捷和速度出自被激发的潜能。
余嘉圆疯狂拧动门把手,根本不敢回头,他终于是在一阵掌风迫近身体时破门而出。
鞋子踩湿了,污水灌满鞋膛,袜子黏贴在脚上,带来种难以忽视的持久不适,余嘉圆带着这种只有自己才清楚的不体面的难受,恍然间是从很小时候顶着大雨一步一个湿脚印开始,环绕着余嘉圆十多年的潮湿从未停止。
余嘉圆跌跌撞撞走在规划混乱的胡同,整个人都被淋湿了,他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不知道要去哪,他没有家,没有踏实温暖的巢穴。
会议延时是太平常的事,赵安乾坐不太住了,掏出手机给秘书发信息说自己要先离开,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
短信发出去后赵安乾便简单收拾一下悄声离开会议室,现在大概是五点半,他早点回去做饭,余嘉圆怕雷雨天,晚上得陪着他。
坐上驾驶位后赵安乾才再次掏出私人机看了眼余嘉圆的位置,他今天去了余年那,小红点在缓慢从胡同区域往外移动,赵安乾不禁皱眉,这大雨天的余嘉圆该不会还想去坐公交地铁吧?他拿伞了吗?等到站天该黑了,他会不会害怕,他那么笨拙,雨天可视度本身就低,万一瞎么虎眼的再磕了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