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车子才停下来,老式的家属楼,还是在余嘉圆上个从警局度过的生日夜,还没卸下伪装的赵安乾带他来的。
赵安乾已经醒了,他在嘴里含了只薄荷糖,然后又操作了几下手机,对孙秘书交代道:“文件发给你了,打出来送去单位,辛苦你帮我盯一下了。”
“没关系的领导,明天大概几点用车。”
“我自己开车,不用操心。”
孙秘书应下。
赵安乾开门下车,余嘉圆跟上他。
余嘉圆和赵安乾都不是多话的性子,两个人安静上楼,安静进门,安静各做各的。
赵安乾习惯进家先洗澡,余嘉圆自己在客厅,他发现这房子这段时间赵安乾绝对在住,阳台上晾晒着床单和毛巾、阳台上植物土壤松软、台子上毫无灰尘。
余嘉圆闲不太住,活总要有人干,待着也是待着,他去把晾干的物品收下来叠整齐了放在沙发上,接着又去厨房看了眼有没有菜。
赵安乾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阳台一片亮堂,是上面挂着的东西被收下来了,厨房里水声淅沥,余嘉圆在很细致地在洗一根小葱。
“我来就行了。”
“没关系。”
赵安乾便去烧上水。
赵安乾其实更想跟余嘉圆说几句话,但是经过前两次的教训,越是着急讨好越是适得其反,赵安乾反而是不太敢主动挑起什么话题。有时候繁忙的间隙里,万籁俱寂的时候,赵安乾都快不认识自己,他的弱势、他的笨拙、他的无措,过往三十年都不曾出现的东西,现在一口气被吐了个彻彻底底。
今天余嘉圆主动找他,赵安乾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心里隐隐已有些不安,他早早的本能开始排斥余嘉圆会引出的话题,即使余嘉圆一定要说,赵安乾也希望越晚越好。
赵安乾手上动作微顿,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变成逃避型人格的人了?
但逃避至少会让心里多一时平静,赵安乾假装随意:“星池他们今天应该都休息,他们住的不远,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今天能不能请他们来吃个晚饭?”
余嘉圆愣了下,说:“菜够吗?”
“做炸酱面,不会用太多配菜,他们想吃什么自己在楼下再买点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余嘉圆只能说好。
赵安乾去卧室里打电话。
余嘉圆以为赵安乾口中的“他们”是陆星池和其他自己不认识的赵安乾的朋友,却不想一个多小时后门铃响起,门打开后陆星池牵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买了点拌菜,正巧赶上那大爷收摊下班,运气不错,这个可好吃了。”陆星池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赵安乾,接着自己找出两双拖鞋来。
赵安乾将拌菜先放到厨房,然后叫余嘉圆过来,介绍道:“星池你认识的,边上这个是他老婆,领过证的,叫水长,跟你同一个母校,不过他学的是通讯工程,但也该你叫声学长。”
陆星池边上那个气质温润的男人对余嘉圆笑笑,他不是那种长得很艳丽精致的类型,但一看就是很有文化教养的人,像一只和田玉,触手生温。
“这是嘉圆。”赵安乾对余嘉圆的介绍就非常简洁了。
“你好,我常听星池提起你,说你很好。”徐水长伸出手跟余嘉圆握过,笑道:“你叫我哥就好了,可千万别听老赵说的叫我学长,怪里怪气的。”
余嘉圆实在不擅长人情往来,憋红了脸,小小叫了声:“水哥。”
陆星池上手接过徐水长外套去挂,道:“站着多累,你俩去客厅坐着聊,我去厨房帮老赵收拾下晚饭。”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塞满小小的厨房,略有些老旧的吸油烟机发出吵人的噪音,赵安乾低头貌似专著地用筷子搅弄着锅里的面条,却低声道:“我交代的事,你嘱咐你老婆了吗?”
“我肯定说了,但你可遭了一顿骂......不过你该想到的,水儿那性子。”话又说回来,陆星池道:“我好歹劝住了,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只是你小心水儿明天给你打电话。”
赵安乾像是笑了下,随意挥了挥手。
徐水长那边,他并没有很直接的跟余嘉圆提起关于赵安乾的事情,而是引着余嘉圆先愿意跟他交流起来,聊起学校里比较特别的地点、食堂里好吃便宜的饭菜,还有从他开始到余嘉圆现在还没退休的脾气很好的宿管大爷。
徐水长本身就是那种亲和力很强的人,再加上言辞里透露出的和余嘉圆并无差距的普通身份,瞬间拉近不少距离,终于余嘉圆从单纯的回答问题,也会主动聊起几句。
话题自然而然的聊到徐水长的感情上,余嘉圆跟他道谢,说之前陆星池对他的帮助,说陆星池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徐水长笑着往厨房看了一眼,轻声道:“你看他在外面装的人模人样,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主儿,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收拾,才给他捋成现在这样的服帖样子。”
余嘉圆起了点八卦之心:“你们在一起多久啦?有两年吗?”
“两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我们认识十三年,在一起也有十年了。”
余嘉圆震撼,紧接着就是羡慕:“真好,安安稳稳一路走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吧。”
不想徐水长却摇头,他很认真的看着余嘉圆,说:“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也不是所有爱情都能发展成真爱,也不是虚情假意就不能发展成真爱,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之间该明白的大家都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要看怎么处理,没有不吵架不闹别扭的情侣,我们早些时候闹起别扭来也是天雷地火的,但总是舍不得,互相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
余嘉圆垂下眼睛,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徐水长的意思,在揣摩到赵安乾的心意后好多东西其实就很一目了然了。
余嘉圆斟酌了几息才道:“但总有包容不了的事,也总没那么舍不得。”
徐水长看他的眼神很温柔,像看曾经的自己,一个人在北京上学,一个人努力生活,一个人在差距巨大的感情里辗转反侧的自己:“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就好了,不要觉得好像只有辛苦才没有负罪感,哪有那么多道德标准呀。”
话题终于明确的落到赵安乾身上,徐水长跟余嘉圆说:“你就好好上学,等之后让老赵把你的户口落下来,买套房子,以后的日子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
余嘉圆抠着指甲,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了。
徐水长这才知道陆星池嘴里的“那孩子真倔”是什么意思。
徐水长敬佩他,也更心疼他,诱惑清高者本身就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况且徐水长本身就没有很愿意替赵安乾“逼良为娼”。
徐水长也没再说话。
幸好这时饭都准备好了,陆星池招呼他们过来吃饭,这才结束一场双方都赶鸭子上架的话题。
陆星池除了凉拌菜还拎了几瓶铝罐啤酒来,他说:“早就想着老赵做这一口炸酱面,可惜他总忙,大半年没吃上了,今天沾圆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