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邱行光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余嘉圆就知道他错了,他自以为是的觉得应允了邱行光再见一面的心愿是对邱行光好,却低估了邱行光对他的真心,如今一次的心软,就熬成了止渴的鸩毒。
“你有父母,有朋友,要好好上学。”余嘉圆把那些很重要的东西剖开了一项项讲给邱行光听,他为邱行光做下结论:“我不值得,你别冲动。”
“你没有不值得,我也没有冲动。”邱行光垂着的眸子里暗流涌动,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勉强退了半步。
“我把你安稳送到地方,然后我就走,这样行吗?”
邱行光对余嘉圆没办法,余嘉圆对邱行光又何尝不是无计可施。余嘉圆不是不知道邱行光这句话以退为进的概率更大,但他又能说什么?现在的邱行光黏在身边,不是他能赶走的,他一开始就不该同意邱行光过来。
余秀芝等不住,在远处一直往这边探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还是走过来,出了声,催余嘉圆:“咱们还不走吗?”
她认识邱行光,却不知道邱行光对现在的自己家里的情况了解到的程度,余秀芝很不擅长复杂的交流,目光畏缩且躲闪地避过了邱行光,像没看见这个人。
“阿姨,我去买票,我也跟着一起出去玩两天。”
余秀芝骇然,下意识看向余嘉圆。
“......妈,行光哥知道了一点,但他也觉得没什么,他确实只是想出去走走,没关系的,咱们做个伴儿。”
“哦哦,这样啊,行,那走吧,什么时候走?”余秀芝是真着急。
“妈,你看这东西从这里坐一会儿,我们两个去买票,兔子应该需要托运。”
“这么麻烦,把兔子丢了不行吗?咱们要快点啊,怎么还能耽误时间呢......”
余嘉圆习惯她这样,没有再应声,拽着邱行光的手直接离开了。
“阿姨说得对,如果真那么着急,兔子就扔了吧,反正,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余嘉圆抿紧嘴唇,他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
邱行光问他:“舍不得啊?”
“嗯,到时候在路上没吃没喝,当储备粮。”
邱行光微怔,旋即乐了,小声说:“我看你才舍不得。”
他们买了三张长途票,去安徽,具体在哪里下,余嘉圆还没有多想。
邱行光见缝插针终于有空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突然,这么着急?”
“你跟我说说吧,我看看能不能也帮你想想办法。”邱行光顿了顿,接着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对我总有层隔阂似的,不知道是你不信任我,还是我在你心里还远没有重要到可以分享秘密的程度,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参与进你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有点自以为是,但是......”
“没有,没有自以为是......”余嘉圆低着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声音很小,但出奇的即使在嘈杂鼎沸的环境里仍能清晰准确的顺着邱行光耳膜钻进他大脑最内核。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些事情太坏了,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想。”
余嘉圆把他拉进洗手间,这里人少,勉强算是不会被人打扰到的地方。
“咱们尽快说,不然我妈见不到人要着急。”余嘉圆扣着邱行光的手,这动作却没太多亲昵暧昧的感觉显现,余嘉圆掌心里全是汗,他只是在以邱行光作为自己的慰藉,承托出连回忆都痛苦的即将要诉说的东西:“我还是不太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要不你有什么很好奇的,你直接问吧。”
邱行光没犹豫太久,直接出声:“那天晚上,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余嘉圆抖了抖,没想到邱行光的第个问题便如此尖锐。
这个起头,比谢小方更容易串联起让余嘉圆绝望的一系列事情,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对邱行光开始讲。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一个阴险独断的禽兽。
他是谢小方的朋友,是余嘉圆的情敌,在爱而不得中用余嘉圆肆意发泄所有负面的情绪。
余嘉圆在他身边如履薄冰,用尽了一切方法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但仍是没有效果,他总是很害怕,那是真切的会因生命受到威胁而产生的极端恐惧。
余嘉圆说着,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越抖越厉害,他的话也越来越模糊低微。
邱行光抽开了被余嘉圆无意识中攥出红痕的手,在余嘉圆惊惶地泪眼中,邱行光再次抱住他伶仃的身体,邱行光声音闷闷,他说:“好了,好了,我差不多知道了,你别说了......”
“对不起圆圆。”
余嘉圆没有说没关系,他在邱行光怀里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他太需要一个可供倾诉的缺口,他一个人熬了好久,在不见天日的地狱里,一片荒芜中终于凌空被撕裂出一道缝隙,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那是邱行光。
“我真的好疼,也好害怕,我以为,我以为我爸进去了,我苦一点就苦一点,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就招来一顿毒打,可没有,都没有结束,我受不了了,我好自私,我是个坏孩子,我说谎,我骗所有人,我骗我妈妈,明明只要我肯牺牲自己一切就还能看起来很平静,但我还是想跑......”
“我不想这样的,行光哥,我不想,我想好好上学,我不想收他们的东西,我不想给他们碰,我也是个人,我只想小心的活下去......”
“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被谢小方骗,但我怎么知道呢?我该听你话,他真的好恶心,可是不对,那个时候我听你的话都晚了......还是怪我,我好蠢啊,对不起,对不起......”
邱行光抱住余嘉圆的胳膊也在同频地抖,他哽咽道:“好了好了圆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会保护你了,别怕......”
邱行光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剜心之痛,余嘉圆每说一个字他都像被一把尖锐的钢刀狠狠刺了一下,邱行光连听完都不忍,那余嘉圆,余嘉圆被这么对待,长达半年,他又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而且他不用想都能知道,余嘉圆绝对还有更惨痛的经历没有宣之于口,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他能做到现在这程度,已经是奇迹。
余嘉圆也不用道歉,自古以来都没有受害者去道歉的道理。
是谢小方,是赵安乾,他们该死。
大巴车掀起一路飞尘,情绪崩溃后彻底力竭的余嘉圆靠在邱行光肩膀上沉沉睡着,余秀芝坐在他们后排,安静如透明人。
典礼结束了,赵安乾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到单位。
第一个找过来的人是王权兴。
当然该是他。
“赵局,我,余秀芝,这......”他满脑袋冷汗,如此八面玲珑的人,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安乾配合地露出一点不解和宽容来:“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她怎么了?手术情况不好?别担心,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