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方磨着牙,觉得被侮辱了。本来很简单的事,余嘉圆痛痛快快去,把事情做好,谢小方自觉亏不了他,开玩笑,谢小方出去玩随手给开酒的拿小费都不止一千块。
但现在,谢小方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训一下这满肚子廉价算计的土包子。
“你先去,回来给你,记得买最贵的,你要敢阳奉阴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余嘉圆慢慢收拢手掌垂下手,转身走了。
买完谢小方的饭还得送回来,下午又要接着军训,余嘉圆的时间很紧,他来不及吃自己心心念念一上午的面了,只能买好给谢小方的菜后顺便给自己买两个馒头揣住回宿舍对付一口,刷卡的时候余嘉圆狠狠肉疼了一下,他很具象的认识到谢小方必然很有钱,不然按这个吃法,普通家庭肯定很难养活。
一路小跑回去,余嘉圆的衣服被汗洗过了似的,湿的能滴水,幸好他干活多了体力不差,不然他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照这么个晒法早虚脱了。
余嘉圆喘着粗气推开门走进屋,谢小方不玩游戏了,在跟人聊天,脸色看起来还不错,余嘉圆把沉甸甸的装着四五个餐盒的塑料袋递过去,谢小方仿佛没看到似的眼睛都没抬。
余嘉圆微愣,犹豫着把东西想放他桌上,没想到还没等放上去,谢小方冷冷开口:“拿走。”
“离我远点,你身上馊了吗?臭死了。”
余嘉圆急了,不是为谢小方的嫌弃,而是手上的东西:“你要的啊,我都买回来了。”
谢小方不开口,存心晾着余嘉圆。
“你是想等会吃的吧,我知道的,那我给你随便放了......”余嘉圆把袋子轻轻放在了谢小方脚边,而后又冲着谢小方再次伸出了只被细细带子勒出了印的粗糙的手:“六十七块钱,你给我六十五,不是,六十就可以了......”
念念叨叨的几十块已经很让谢小方暴躁了,被余嘉圆艰难退让的七块钱彻底的点燃了谢小方,他抿紧唇抬起腿一脚把身侧的袋子踹出了两米远去,恶狠狠道:“我又没吃,我凭什么给你钱,你是谁啊?你配吗?”
余嘉圆僵住了,一桶冰水照头淋下来,九月盛夏他如坠冰窟般冷透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机械的抬起手揩脸上未干的汗渍。
谢小方瞥到他这动作,还以为余嘉圆哭了,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看过去,没想到别说哭了,这土包子木呆呆的脸上竟看不出什么明显表情来。
余嘉圆迎着谢小方的视线,张了张嘴,沙哑干涩地道:“不要这样,这样不好......”
“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改好不好?”余嘉圆狠狠揉了揉眼睛,眼尾略长的一块睫毛乱蓬蓬纠葛在一起,悲伤到极点了似的。
六十七块钱的悲伤?谢小方觉得太莫名其妙。
“求求你了,给我吧......”余嘉圆小狗作揖似的可怜可笑地笼着手冲谢小方拜:“你给我吧,我以后都听你的......”
谢小方莫名嗓子发干,但仍铁石心肠,故意开着侮辱人的玩笑:“别求我了,你快去捡起来趁热吃,吃了就不心疼了。”
谢小方以为他会哭,或许会发火,也可能继续哀求,但怎么也没想到,余嘉圆就真的仿佛认命了般抖了抖,然后退后半步转过身蹲下来拢过那袋子窸窸窣窣收拾起来,他是真的觉得没有办法,而谢小方的话是有道理。
汤洒了,跟菜黏糊糊混在一起,但也有部分是干净的缩在残碎的塑料盒里。余嘉圆把它们细细挑出来拎到自己桌子上,随后又自觉去厕所拿了工具出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谢小方第一次见到这么离奇的物种。
余嘉圆再没多说一句话,他将可见的垃圾先收拾起来,油腻的菜汤需要跪下来一点点擦才能干净,他跪在地上塌着腰沉默擦地,整个房间只有呼吸声和抹布擦过地砖的细微“梭梭”声。
余嘉圆把活做的很细致很卖力以逃避难过,但作用甚少,余嘉圆特别想扇自己耳光,为什么高考会马虎错两道数学题,不然他在更好的学校,他不会遇到这样的人。
谢小方盯着背对着他的余嘉圆,姿势的原因,不太合身的上衣往上窜了块,正漏出一截腰来,细的,很白,白的跟漏出来的颜色泾渭分明,顺着腰往下,这么瘦巴巴的人屁股竟然是圆翘的,肉乎乎的把裤子都撑紧了,谢小方玩过的屁股没一百也有八十,很娴熟的分辨出面前这绝对是个玩起来特别爽的好屁股。
谢小方喉结滚了滚,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竟然对着个抹地砖的土包子硬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余嘉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半点没体会到身后如芒刺般的谢小方复杂且意味莫名的强烈目光,余嘉圆终于能坐下歇会儿,他佝着酸软的脊背埋头在桌前,动作自然地将收拾出来的还能入口的菜几筷子全和饭搅和在一起。
像余嘉圆这种从泥土地里糙养长大的孩子,根本就没什么讲究一点的资格和概念,哪怕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十分清楚捡别人当垃圾一样踹远的东西吃是很让人瞧不起且值得羞耻的一件事情。
但是有办法吗?半点没有。那可是余嘉圆近一周的饭钱,余嘉圆不光要吃下去,还要吃的干干净净,宿舍没有冰箱,这顿饭甚至等不到余嘉圆晚上再多吃一顿就要馊掉。生病会难受,也很费钱。
谢小方点的菜太多了,部分受到污染被丢掉后剩下的分量依旧不少。余嘉圆大口往嘴里送饭,越吃越难下咽,直撑到胃鼓起一块沉沉往下坠,感觉菜都涌到喉咙口,余嘉圆鼓励自己再多吃几口,最好能顶用个几天。
余嘉圆把那些东西全吃了。他神不守舍地拎着垃圾出了门,过早地去操场上坐在地上等大家集合。
好在余嘉圆身体耐造,骤然塞进那么多东西也没胃疼,顶多是实在撑的难受想吐,下午训练起来又容易岔气。
全明景退学了,在军训后的第三天,余嘉圆早上出宿舍的时候还一切都似乎正常,晚上踏着夜色回去时就发现全明景的位置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余嘉圆出神看那位置良久,他隐约能清楚一点全明景为何离开,余嘉圆其实很羡慕,羡慕全明景有勇气有资源重新回到高三,他并没在大学浪费太多时间,也没真正把精气神和澄澈正义的人格消磨掉,全明景会在一年之后去到无论天南海北更好的学校,不必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全明景的床没空太久,当谢小方串寝回来后不到半小时,全明景的床上桌子上就堆满了他的东西,顺便还占用了衣柜来放他那些在余嘉圆看来太花哨时髦的衣服。
宿舍里多个人少个人谢小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反正这些人在他眼里充其量只能算活物,都不用等大二,等军训完了谢小方绝对是哪怕犯校规也要去外面住的。
自上次买饭那件事后谢小方一直没再招惹过余嘉圆,但给余嘉圆的影响一直持续着,最直观的影响就是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饱过,食堂里那只偌大的不锈钢铁桶是余嘉圆的救星,里面早上有米汤,中午晚上有汤,只要他厚着脸皮多盛几趟,勉强能灌个水饱,余嘉圆太迫切把那六十七块钱省出来了,除了中午会买个馒头或者二两米饭外,他都不会在食堂花销掉额外的钱。
余嘉圆冲澡的时候觉得人有点晕晕乎乎,汤汤水水喝多了,他好像个瓶子,动一动肚子里就传出阵晃晃荡荡的水声,胃里很满,但缺少碳水化补给肯定是不顶饿的。
余嘉圆拖着沉重乏力的身体将用过的洗手间打扫干净,顺便又简单收拾了下宿舍的地面,他今天没劲看书,早早爬上床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他很有经验,睡着了就不饿了,而且明天早上醒来也不会太想吃东西。
谢小方还没上床,李梓骁便不会安静,他似乎才谈上了一个女朋友,手机聊天没法满足,黏黏腻腻打起电话,刚开始还小心翼翼怕谢小方挑刺,后来见谢小方没搭理他就更热火朝天起来。
余嘉圆本不是个觉轻的人,以前多大说话声音也吵不了他睡觉,但今天可能是饿的太厉害,再加上李梓骁稠密的话如有实质般在耳朵边绕啊绕,余嘉圆睡不着。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都熄灯了一个多小时,谢小方睡得足自然不困,李梓骁打的电话也没头般,余嘉圆犹豫了很久,最后仍还是没出口让李梓骁轻一点,过了不知道多久,余嘉圆终于是在李梓骁声音里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余嘉圆更晕了,洗完脸后顺便照了下镜子,小黑脸上敷粉似的浮着点白,嘴唇也干干巴巴起了层死皮。
余嘉圆保存体力没走太远去食堂,喝了两大杯温水便过去操场。
今天加了最磨人的项目负重越野。
大学生的“负重越野”也就是背个十多公斤的简易背包跑个三千米,在正规部队里确实不够看,可毕竟是学校,对太多疏于锻炼的半大孩子来说还是挺艰难的,教官也没太难为他们,不合规的跑不动的慢吞吞摸鱼都没多说他们什么,只是令教官没想到的是,前几天表现的很好的那个挺质朴乖巧的孩子竟然也坠在最尾端零星几个女生里。
教官不可避免的给余嘉圆贴上耍小聪明的标签,他慢跑几步跟上去,语气不大好道:“你!就你,别走,跑起来,加速!跟生理期的女孩跑一起,丢不丢人?!”
余嘉圆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过多解释,提着沉重的如灌了铅般的腿勉强加了点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