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方那番话落在赵安乾耳朵里,要说不生气,怎么可能?年长的上位者受不得忤逆和冲撞,如赵安乾对谢小方好的时候也是那种对下的包容宠溺,像看一只为了零食翻肚皮蹭人裤腿的猫,绝不会当真到了放弃人格博美人一笑的程度。但要说赵安乾有多生气,倒也不见得,归根还是因为他的地位,到了他现在这种位置,很难会把无能者的辱骂太当回事。
短暂的羞怒后赵安乾竟然还有点想笑,谢小方应该还觉得他说的话多“杀人诛心”呢,可在赵安乾看来,谢小方这几天发作的几通加起来还不如余嘉圆弄坏自己眼镜、余嘉圆乱用违禁药物惹人生气。
余嘉圆非常配合地和赵安乾一样忽视掉谢小方,本来想多加的一碗饭也不加了,余嘉圆和赵安乾聊起三鲜的馅料来。
“一般北方常调的三鲜就是韭菜、鸡蛋和虾,但是您会觉得味道重吧,咱们弄蘑菇、猪肉和虾的馅料怎么样?”
赵安乾点点头。
谢小方脸色惨白,他突发了某种恶疾,手死死压在胸口上,马上就要喷出一大口血般,他知道被房间里另外这两人排除在外的感受已经不是错觉,他将余嘉圆给赵安乾的初衷和呈现出的结果大相径庭。
愤怒蚕食理智,深刻的悲伤才令人清明,谢小方呆呆望着一派风雨不动稳坐钓鱼台模样的赵安乾,忽地打了个冷颤。他不该招惹赵安乾的,至少不该把赵安乾当傻子一样招来挥去,赵安乾不是趁手无害的工具,他是把寒光凛凛的双刃刀,想用他伤人之前得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驾驭,否则太容易被反噬,太容易自损一千。
谢小方变成了一只哑炮,在潮湿的夜里喷出半口青灰色的硝烟,而后彻底软塌塌静下去。
赵安乾离开了餐厅,余嘉圆用最快时间收拾好卫生,他时刻紧绷着精神担心谢小方忽然发疯,幸好等余嘉圆收拾干净厨房又关掉那范围的壁灯时谢小方依旧是安静的。
谢小方入定了似的还坐在餐椅上,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另半边被客厅蔓延辐射过来的顶光打出晦暗的一点光,看起来有种被世界抛弃的割裂感。
余嘉圆轻轻敲书房门,他需要得到赵安乾让他进卧室的许可。
在赵安乾有所回应之前,谢小方终于再次出声,他没上纲上线非将所有事掰扯出一个结果,也没继续无所顾忌地释放情绪,语气有点可怜,有点卑微,有点商量,他说:“我不吃蘑菇,会吐的,吐到嗓子肿好多天。”
“晚上陪我睡吧,我不碰你,我自己睡害怕。”
“求你了圆圆......”
余嘉圆并不回应,他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如果赵安乾不点头,哪怕现在谢小方良心发现说给余嘉圆拿上现金再送他回家,余嘉圆都不敢接受,更别提现在谢小方话里依旧是索取,柔软卑微的索取依旧是索取。
赵安乾打开书房门,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余嘉圆,而是精准地将视线落到谢小方身上,谢小方也在看着赵安乾,神色几变,憎恨、防备、厌恶终归是慢慢被隐忍、认栽、生涩的忍耐替代。
“哥哥,你不疼我了吗,我刚才的话都是气话,谁让你和别人一起冷落我的。”
赵安乾表情玩味,瞧瞧,这不是学得挺快吗?只要方法找的对,哪有教不会的熊孩子。赵安乾一点没和谢小方吵,也没发脾气,但还不是照样死死拿捏住他。
“没关系小方,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真让人伤心。”赵安乾语气听不出多诚恳来,甚至有些轻薄的虚伪,复刻了谢小方的虚伪。
谢小方显然也看出了赵安乾虚与委蛇的敷衍,偏又只能装毫不知情,现在这情形没办法真撕破脸。
余嘉圆没看透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汹涌中的刀光剑影,越是看到“兄友弟恭”,越是无助绝望,他们两个要是团结一致密不可分,余嘉圆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获得了赵安乾“原谅”的谢小方很轻易争取到了让余嘉圆陪睡的权益,余嘉圆被谢小方攥住手腕的时候,下意识有些无措地看着赵安乾。
“他,他肯定会欺负我的......”
谢小方一声“不会”还没来得及出口,赵安乾的声音便响起:“那又怎么样呢?”
余嘉圆愣住了,是啊,那又怎么样呢?无论他们两个中哪一个,余嘉圆都无从反抗,他真的是昏了头了,讨好恶徒以谋求生活和寄希望于恶徒,行为方向相似但性质千差万别,后者只会让人无知无觉的迷失在深渊中。
要记吃记打,不要在任何人身上寄托希望。
要学得更聪明会变通,不要真单纯只听赵安乾的话。
两个男人坏的各有千秋,而赵安乾只会偏向谢小方,所以余嘉圆也不能得罪谢小方太过。
幸好现在及时察觉到还不算晚,余嘉圆还没有把谢小方刺ji狠。
余嘉圆收回目光,被谢小方牵着手带回房间里。
“你喜欢赵安乾?”
房间门关上,谢小方从背后把余嘉圆搂进怀里轻声道:“那是个很危险的人,你这种不聪明的,要被他吃到骨头渣都不剩下。”
“我知道,他肯定没少在你面前说些挑拨离间的话,所以我不怪你对我冷淡,但你要是真信了他我可要笑你了,他话术一套套的,没一句实话......”
余嘉圆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发现没什么必要,听谢小方说就行。
这样挺好的,不用余嘉圆动脑子组织语言,余嘉圆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神经衰弱和被害妄想症,总害怕谢小方早就和赵安乾计划好了,所以才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吵架,私下说赵安乾坏话,看起来太像钓鱼执法。
没能得到余嘉圆回应让谢小方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情,他不能再因为赵安乾和余嘉圆吵架,余嘉圆脾气倔自尊心强,这种性格可容易记仇了。
谢小方这样想着,对余嘉圆更和颜悦色起来,赵安乾能扮红脸,自己也能,而且自己天然就比赵安乾更温柔善良,比赵安乾更和余嘉圆有感情基础,两方相比,余嘉圆绝对要更信任自己。
谢小方拉余嘉圆一起洗过澡后躺在床上,谢小方到底没做过分的事情,不是为了装好人,而是听进去了赵安乾几句话,他也想余嘉圆多长高一点天天生龙活虎,他看到余嘉圆病怏怏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难受,谢小方不是不疼余嘉圆,只是生活经验和基本常识太欠缺一些。
虽然没做到底,但谢小方没少对余嘉圆搂搂抱抱,他没皮没脸硬凑上去亲余嘉圆,用舌尖上那颗小小的钢珠剐蹭余嘉圆敏感的上颚,舌头交缠、唾液相融互换,余嘉圆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直到最后完全融化在谢小方怀里。
“舒不舒服?”
余嘉圆迷蒙着眸子点头。
“赵安乾也亲的这么舒服吗?”
精神放松的时候最松懈,余嘉圆环着谢小方脖子,声音有些委屈:“他从来不亲我。”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个人的生活进入一种非常诡异的平静且稳定的状态,这座房子里像是制定了某些规则怪谈,每个人的状态和所有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被机器设定了似的,没有人会去破坏现有的安全规则,更不想额外再亲身试验出更多规则。
谢小方不会再四处乱丢垃圾搞破坏拆家,赵安乾也不会在书房以外的地方抽烟;餐桌上的菜总是双数,因为要保证赵安乾和谢小方每个人喜欢的菜都是相同数量;余嘉圆获得了一间由公用衣帽间改成的小房间,在不必要陪谁睡的时候余嘉圆可以自己睡,本来谢小方是不愿意的,但三天没法平均分。
没错,一碗水端平是规则怪谈中最重要的一条,很有种猎奇的幼稚感,和幼儿园里“排排坐吃果果”有异曲同工之感,而这条规则的来源和坚定拥护者是谢小方。其实余嘉圆更无法理解的是赵安乾怎么会默认并配合谢小方维持这种不知所谓的“生活守则”,不过后来想到赵安乾喜欢谢小方也就想通了,无论多强势的人对喜欢的人总是包容的。
当然这里也出现了余嘉圆的感情盲区,他再怎么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赵安乾怎么能容忍的了自己还在谢小方身边,又怎么会继续碰他。索性也就不想,夹缝中生存罢了。
今晚余嘉圆和谢小方一起睡,谢小方从早上开始心情就很好,饭都多吃一碗,刚吃过晚饭他就开始从一堆快递中挑挑拣拣,找自己买的香喷喷的沐浴液和氛围香薰,而他这种积极亢奋的状态每隔两天或是三天才会出现,剩下的时间他都死气沉沉的像个久不被召幸的失宠嫔妃。
谢小方哼着首调子轻快的英文歌,他边嚼着口香糖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浴室门,余嘉圆正在里面洗澡,感觉洗了好久啊,怎么还不出来,是故意的吧,想拖延时间以逃避应尽的夫妻义务吗,真是个狠心的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