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方这边行不通,余嘉圆确实所受打击不小,但他仍是在第二天太阳上升的清晨努力把自己从痛苦到脱力的状态中尽量剥离,在完全殆尽的自己中榨取精力这件事已经太过于痛苦,余嘉圆打断筋骨磨碎血肉,他将痛呼揉成沙砾咽进肚子里,为了余秀芝,他什么都能做。即使在谁看来他们娘俩都是命贱如草芥,但是在他们相互的眼中,再没有比彼此更珍视的生命的寄托。
谢小方的转账余嘉圆收了,他蹲在街边往嘴里塞包子,他等会要去医院挂号,哪怕再没胃口也得吃点东西,可是天太冷了,本就出笼很久的温突突的菜馅包子刚进嘴的时候便凉透了,腻腻的荤油味和菜腥味糊了满喉咙满嘴,余嘉圆几乎是吃两口干呕一口。
还记得忍住不能吐出来,不然胃里空,浪费了。
余嘉圆在谢小方的转账界面里停留了许久,直到包子吃完,他恍恍惚惚站起来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然后伸出冻得乌红的手指给谢小方发消息。
“谢谢你,我会记得,尽快还你呀。”
去医院的路很远,余嘉圆在公交上坐了不知道多久,他没有玩手机或者看看书来打发时间,他只是静静坐着,“无聊”这种情绪于他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他脑袋里有很多事情需要想,一件件的全等着解决。
余嘉圆选了一家北京骨科最出名的医院,这时也暴露了他某些层面的认知不足,他发现自己根本挂不到号码,别说限量的专家号,就连普通的号都排到遥遥无期,医院外形色各异的黄牛打量了余嘉圆几眼,竟然都不主动过来,估计也是知道这样一个学生崽兜里空空。
余嘉圆巴巴盯了他们一会儿,犹豫片刻后怯怯走上去,问:“叔叔,是有号码卖吗?”
“专家5000,主任2000,普通的800。你要不要,快没了。”
“哦,啊,好的谢谢,我,我再看看......”
裹着皮毛一体夹克的黄牛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烟,转过脸不再理会余嘉圆。
余嘉圆便畏缩地又退回刚刚待过的避风的角落。
他掏出手机,打出邱行光号码的那刻,自我厌弃和愧疚似有实质般一滴滴融进炼化炉,呼吸间便催化出一锅足以剜心的毒yao。
“嘟嘟”的提示音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电话那边的声音让余嘉圆不禁怔了下。
“圆圆?”一个女声,明显的是在念来电显示。
“是我阿姨......邱行光,回家了?”
“嘉圆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女孩子找行光呢。是的,他回来了,他在学校心情不好,正好回来散散心,帮帮忙。”
邱行光的妈妈接着道:“他去帮他爸爸送货忘拿手机了,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帮你转述一下。”
余嘉圆说不出口,而且他听出了女人声音中的喑哑疲惫,余嘉圆太习惯于照顾别人的情绪,出口道:“阿姨,您最近感冒了吗,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要注意身体。”
女人强笑,许也是觉得对于余嘉圆这种小孩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所以并不藏私:“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愁的上火,没事的。”
“出,出什么事了?”
“哈哈,小孩真操心,也没什么,就是一点资金上的事,总能过去的。没什么事的话阿姨先去忙了,晚上让行光打给你。”
“谢谢,但是不用了,您,您注意身体......”
余嘉圆挂断电话,他脸上并没有很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嘴唇像神经受了伤般细密地抖个不停。
谢小方这边的状态落在他朋友眼里简直跟吃错了药,但凡认识的人中有跟建筑材料搭边的全被谢小方打了招呼,不许跟一个姓邱的合作,而且谁要是能动动手给这人添堵,谢小方记他一个好处。
大家原还以为这姓邱的是有多大排面的隐藏大佬,奔走相告争相调查后才发现就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人物,犯得着吗?
“怎么犯不着,姓邱的他儿子给谢少戴了绿帽子了。”有人信誓旦旦这样说。很快便就传开了。
谢小方完全不顾及别人怎么看待,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想把邱行光千刀万剐,恨到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眼珠子都发红的程度,除了邱行光,谢小方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余嘉圆,尤其是在得知余嘉圆接连催促辅导员奖学金和贫困补助的时候。
算算月份,这笔钱确实要发了。
“不许给他,要是让我知道谁让这钱进了余嘉圆账户,别怪我让他干不下去!”
余嘉圆兼职赚的和之前谢小方给的,支撑平常生活根本不成问题,如今这么着急四处筹钱,为的能是谁?谢小方冷笑,没看出来余嘉圆这么大方,这么痴情。
谢小方挂断学校那边电话,又去给自己认识的人重复交代:“谁能让姓邱的亏的多,我爸那和赵局那的口子都能开,我做担保!”
这条件属实诱人了一点,谁还管谢小方整人的理由多三俗多无聊啊,只要他能兑现承诺,多的是人帮太子爷出气。
谢小方做完这些仍不解气,恨恨想一百万缺十五万余嘉圆敢凑敢借,等缺一千五百万的时候,谢小方倒是想看看余嘉圆还要用什么筹码开口。
基于此,谢小方做的一切都不会跟余嘉圆说,从暗地里看着余嘉圆着急,看着余嘉圆什么都做不成,不是更有意思吗?
余嘉圆的处境越发举步维艰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只以为是自己倒霉,毕竟他很少幸运。
转眼快期末考试了,余嘉圆要做的事情更多,打工、处理作业、复习、催促学校迟迟未发的补贴。
关于余秀芝,她和余嘉圆的电话中从不曾提过身体相关的事情,她是在意余嘉圆比自己更多,甚至觉得余嘉圆不再提看病的事算是好消息,毕竟余嘉圆说得再好肯定也是要花钱的,余秀芝舍不得。
余嘉圆便会更痛恨自己的无用,尤其是在某天凌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
余秀芝找了新的活计,倒卖水果赚些微薄的钱贴补,而就是在她进货的时候,忽然体力不支昏倒了。
那个好心的路人给余嘉圆打了电话,又垫了医疗费,只口不提回报。
医院的检查结果发过来,余秀芝的病更严重了,如果不及时治疗腿,要不了多久就会残疾,如果不及时处理心脑血管上的慢性病,余秀芝心梗的概率会大幅度增加,而且北方的天那么冷,更是很大的诱因。
余嘉圆因为焦虑开始更严重的失眠加厌食,在他最没有办法可想的时候,心不在焉整理衣柜时不知从哪个口袋中掉出一张誊着电话号码的字条。
是赵安乾曾经给过他的那张,赵安乾还说,让余嘉圆遇到困难可以找他。
余嘉圆麻木的心脏骤然跳动了一下。
余嘉圆打算晚上一点再给赵安乾打电话,现在这时间赵安乾应该还没下班,余嘉圆怕打扰到他。
下午的时候谢小方回来了,他这段时间神出鬼没,回宿舍都少,更何况这么早,余嘉圆几乎是看到他第一眼全身汗毛就竖起来,直觉告诉他绝对没好事。
果然,谢小方看到余嘉圆第一句话就是:“给你十分钟换衣服,然后跟我走。”
余嘉圆不愿意,他说:“我还有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