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看去,北境一统,从此再无那些兵戈之争,功在后世千秋……”
魏来听到这话,眉头一挑,看向老人问道:“先生是来做说客的?”
“但宁州只是一隅之地,左右不了天下大局,魏来也只是一个蛮夷之王,没有帮先生与陛下一统北境,实现宏图大业的本事,先生似乎找错人了。”
鹿泽安对于魏来这样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继续平静言道:“说句让小友不高兴的话。”
“小友虽然是宁州之王,本身的天赋修为也是我平生仅见,但比起大楚,小友也好,宁州也罢,都只不过是蚁群中稍稍特别一点的蚂蚁而已。我告诉小友这些,是想让小友明白,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自己对宁州正确的决定。”
“我想救小友一命。”
魏来在那时停下了自己的步伐,他看向老人问道:“为什么?只因为先生觉得在下亲切吗?”
鹿泽安当然是聪明人,于此对应的魏来同样也很聪明。
聪明人,尤其是在察觉到对方也是聪明人后,他们的对话会少去很多弯弯绕绕以及没有必要的谎言。
至少魏来是这样定义二人之间的谈话的。
他想要知道这一切真正的原因。
但鹿泽安给出的回答却让魏来有些意外,那老人在魏来灼灼的目光下,轻飘飘的点了点头,言道:“事实就是如此,我想救小友一把,就是因为那样的感觉。”
这样的理由很荒诞,荒诞到当有人把它当做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说出时,竟然让人难以真正的去怀疑。
魏来听闻这话也足足愣了数息的光景,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前辈抬爱,但既然前辈选择了坦诚相待,那晚辈也不好虚与委蛇。”
“恕晚辈顽固,前辈的好意晚辈恐怕只能心领。”
“为何?”鹿泽安问道。
“我父亲常说求仁得仁。”
“如今北境虽说有九国之名,实际上,其余八国都是大楚的属国,楚帝若真想福泽万民,有的是办法调停各方,过程虽然算不得容易,但决计好过出兵北境各国,致使生灵涂炭。”
“先生也说了,读书读得多了,不见得能学到天大的道理,只是学会了怎么把谎言说得冠冕堂皇,在在下看来,先生刚刚讲的就不是道理。而是粉饰得好看到了极致的谎言。”
“周篡虞而立,得国不正,故上行下效,燕篡周而成,如今周室苟延残喘,如丧家之犬。”
“楚帝若是真有福泽万民之胸怀,要以仁德之道普及万民,那要行仁政,就得走仁道。”
“以兵家之法取天下,再以仁政固守王朝万年不衰,这想法虽好,但上行下效古来同理,十年或者百年安稳或许有望,但终究在之后的某一天还会有人揭竿而起,祸乱天下。”
“因为总有人会去想凭什么你楚能靠着兵甲之利取的天下宫主之位,而我既拥有兵甲,何不能取而代之?”
“大楚想国祚绵绵,就得以强硬镇压各方武夫,不让那样的妖孽出世,那若是这么做了,大楚一统之后所行之道也就算不得仁政了。”
说道这里魏来又是一顿,抬头看向听到这番话后,脸色古怪的老人,笑道。
“先生教我目光长远,我看先生还是太短。”
这世上大抵是没有人能有资格对着眼前这位老院长说教的,至少在今日之前,鹿泽安是这样的认为,但偏偏今日有人这么做了,并且一时间老人竟然寻不到好的言辞来反驳对方,他有些发愣。
而这时,身旁的少年驻足看向前方,语气低沉的言道:“这路走到头了,该先生做决定了……”
鹿泽安一愣,抬头看向前方,却是不知何时,二人已经走入了一处没了前路的死胡同……
第两百零五章 鬣狗
魏来的理念终究难以与鹿泽安相通。
鹿泽安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沉寂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光景,忽的展颜一笑。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无涯学宫号称天下儒生之宗,汇聚北境英才,却寻不到一位与小友这般的人物。”
他像是感叹又像是在遗憾的喃喃自语道。
魏来不语,只是继续看着对方。
老人在这般感叹之后,又看向魏来问道:“老朽有一事不明?”
魏来应道:“先生请讲。”
“魏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今日你想要活着走出无涯学院,就得顺着老朽的意思来,哪怕是假意缝合,也才能有机会走出学院,再谋后话,为何要急于拒绝老朽的建议呢?”
魏来应道:“因为我想给你先生一个机会。”
“机会?”老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解。“什么样的机会?”
“他年大楚自食其果,无涯学院被殃及池鱼时,一个保留一丝传承的机会。”
魏来这般说道。
但这个回答并不能让鹿泽安在第一时间回味过魏来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有些发愣,神情之中依然夹带这些许不减反增的困惑之意。
他问道:“小友何意?”
魏来直视着老人的目光,言道:“今日我假意缝合了先生,确实可以脱身,但这样一来就不是先生放了我,是在下自己凭自己的本事逃出生天。”
“而我现在与先生说了实情,先生还是放了我,那便是我欠先生一个人情,那待到方才晚辈所言之事发生时,晚辈也就有了救先生的理由。”
魏来说得一本正经,以至于听到这话的鹿泽安愣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他本以为魏来所言的那个机会,会是一件层层算计之下的大秘密,却不想少年的只是,放了他后,日后他会有所回报。这话里的感觉就像是你在路边遇见了一个乞丐,他告诉你只要你给他十两银子,日后他做了皇帝,会封你一个大官做一般的荒诞无稽。
反应过来的鹿泽安在那时忽然展颜一笑。
“小友果然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