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怎么也是这燕地手握十万士卒统领,就不要行这装聋作哑的无赖之举了,既然要与我天阙界为敌,要违抗你家太子的命令,那便痛快一些,打上一场!”左鸣冷哼一声,于那时迈步上前,他周身那些因为萧白鹤到来而暂时停止了攻势的诸多孽灵们随即纷纷发出一声声鬼哭狼嚎一般的怒吼,声音来回响彻,宛如让人置身九幽炼狱,被恶鬼包围。
萧白鹤却对此似乎并无所感,他继续舔着脸笑道:“左先生这是什么话,我萧家奉公守法那在大燕可是出了名的。就前两年,州牧大人还赠予我一块牌匾,上面就写着刚正不阿。这燕地什么人都会犯法,就我萧某人干不出那样的事情,既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
左鸣见萧白鹤一副死皮赖脸东拉西扯,可就是不肯言说正事的架势。而今日,左鸣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他沉下了眉头,咬着牙低语道:“既然不敢,那就请阁下让开,我天阙界要料理偷盗功法的恶徒。”
萧白鹤回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些长刀出鞘的甲士,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人群后瑟瑟发抖的老妇人以及那饶是如此依然被她挡在身后的魏来与胡乐。萧白鹤的脸露出了困惑之色,他再次转头看向左鸣,疑惑言道:“谁是恶徒?哪里有恶徒?”
左鸣的眸中煞气涌动,他死死的盯着萧白鹤,极力压制着自己体内本就翻涌的怒气,他身侧那些被他所唤出的孽灵们,似乎感受到了老人此刻心底翻涌的怒火,纷纷再次发出一声声怒吼,看那浑身煞气涌动的架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猛然杀出。左鸣阴沉着脸色朝着一旁伸出手了手,身旁的宋斗渊倒是颇有眼力劲,赶忙将自己手里的那份供词递了上去,左鸣接过此物,直接将之扔入了萧白鹤的怀中,冷言道:“是非曲直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萧统领还想如何?”
接过那供词的萧白鹤极为敷衍的看了一遍,然后便将之随意的往着身后一抛,言道:“这证词……不作数。”
左鸣心底的怒火翻涌,却还是强行压抑着:“这可是太子殿下所令下审出的证词,萧统领所这证词不对,意思是太子殿下擅用私权了吗?”
萧白鹤闻言,一脸惊慌的连连摆手,双眼瞪得浑圆,仿佛听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嘴里更是不住言道:“这话乱讲不得,乱讲不得啊!太子怎么可能有错,左先生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左鸣问道。
萧白鹤在那时咧嘴一笑:“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殿下当然是好意,可毕竟殿下琐事繁多,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说道这处的萧白鹤顿了一顿,他的目光越过了身前的左鸣看向他身后,随着他到来便一直耷拉着脑袋的萧蒙,以及那数位被萧蒙所带出的紫霄军牙将。
“但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平日里被我宠惯了,免不了会做出些急功近利而屈打成招的事情,这才辱没了太子的名声,但左老也莫要气恼,这天阙界功法失窃一案,萧某记在心思,一定帮你们审出个结果,届时左先生可以在旁听审,你看如何?”
萧白鹤既然要为魏来与胡乐翻供,那显然就是要保下这二人,到时候萧白鹤怎么审想来也审不出左鸣想要结果。以左鸣多年在江湖与朝堂混迹的经验与城府,自然明白此刻若是应下了萧白鹤此言,那便等于将自己握在手中的主动权拱手让人,他岂能愿意?
“萧统领好大本事,只是一眼便看出这供词是令公子屈打成招杜撰出来的?”左鸣阴测测的问道。
这本是嘲弄之言,可萧白鹤却极为坦然,甚至那张大脸上还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他拱了拱手,言道:“哪里哪里,知子莫若父嘛,知子莫若父嘛。”
“哼!”左鸣对于萧白鹤的无赖有些不知当如何应对,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事恐怕不是萧统领自己自说自话便能作数的事情吧。”
“要知道这伪造供词、冤枉良善放在北境任何一个王朝都是重罪,小公子与诸位将军应当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吧?我说得对吗?萧贤侄?”左鸣这么说着,转眸看了身后的萧蒙与那些紫霄军牙将一眼,这话入了他们的耳中,萧蒙等人自然是纷纷身子一颤,都听得出左鸣话里的弦外之音,明白一旦认下这份罪责对于他们来说当会是如何大的麻烦。不仅如此,左鸣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得清清楚楚,也是要让萧白鹤有所顾虑。终归他也不相信这萧白鹤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让自己的儿子蒙受责难吧?
“那你们几个臭小子,就好生给左先生说一说,这些个供词到底是怎么来的!?”萧白鹤的眉头一挑,在那时看向萧蒙等人,问道。
包括萧蒙在内的诸人听闻萧白鹤此言身子又是一颤,萧蒙更是在那时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眸中写满了困惑与深深的畏惧。
“怎么?都哑了?”见诸人并不言语,萧白鹤的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悦的问道。
萧蒙等人闻言,脑袋在那时低得更深了些许,却依然无人回应。
瞥见这番情形的左鸣嘴角终于第一次勾起了笑意,他眯着眼睛说道:“萧统领就不要在为难少公子了,少公子的德行,想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怎会做出屈打成招,伪造供词的事情?老夫能理解萧统领爱子心切的心情,但矫枉过正反而会适得其反。我看少公子与诸位将军都是颇具天赋,又有如此德行,此行之后我倒是有意将诸位带入我天阙界修行,不知诸位意向如何?”
这话出口不待萧蒙等人回应,那些周围围观的看客们反倒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发出一阵惊呼。
天阙界是何等地方,号称仙国,亦是北境第一神宗,哪怕是燕地公认的天才妖孽去到天阙界,别人也不见得能正眼瞧上一眼,而此刻左鸣却许下如此重诺,要将那些紫霄军中那个的牙将带入天阙界,这样的重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住它的诱惑。就连一旁的卫玄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他们紫云宫不知耗费了多少努力,方才得到将几位门中圣子送入天阙界修行一年的机会,可现在这些紫霄军却白捡了这天大的便宜,着实让人眼红。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已经再无变数之时,萧白鹤却猛地一抬手,将他之前一直窝在手里的事物轻轻一抛,扔到了迟疑不决的萧蒙手中。
接过那道命牌的萧蒙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命牌,本来满心疑惑的他在看清那命牌上的字迹后,忽的身子一颤,像是看见了某些让他完全未有想到的事物一般,双眸睁得浑圆。
“紫霄誓言,给少公子与诸位将军背上一遍!”萧白鹤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说罢这话,目光却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低首的儿子,眸中的光芒闪烁,像是在衡量,却又像是在期待与紧张着些什么。
此言一落,身后的百余人身躯一震,同声应道:“雨幕为证,日月为鉴。”
“即日起,子着吾袍,是为手足。”
“歃血同行,风雨同舟;忘川不忘,天人不隔。”
“妻子同荫,父母共养;若违此誓,神鬼同诛。”
“紫霄在世不负紫霄!”
随着那最后的紫霄二字落下,手握着命牌的萧蒙身子如遭雷击一般,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躯,与那时身子一颤,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也不待左鸣反应过来,便听那萧蒙颤声高呼道:“孩儿不孝,鬼迷心窍,”
“是孩儿强迫诸将将胡乐屈打成招,此事都是孩儿一人之责,请父亲责罚!”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随着萧蒙此举,他身后尚且还在观望的数位牙将却是没有太多犹豫,当下便随着萧蒙一同跪了下来,嘴里高呼道:“请大统领责罚。”
这番变故是在场诸人始料未及的,毕竟一边是能前去天阙界修行的天大造化,一边是轻则罢免官职,重则人头落地的重罪之下,众人大都以为萧蒙等人能够做出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可事实却出人预料,莫说暗以为稳操胜券的左鸣宋斗渊,就是算得半个旁观者的魏来也是眉头一挑,暗觉古怪。他想着方才那些紫霄军所高声念道的誓言,又看了看此刻跪拜在地的萧蒙手中所握的命牌。那样的事物并非什么罕见的神器珍宝,魏来便曾在自己父亲那里见过类似的事物。这是州牧府为士卒特制的命牌,每道命牌都有两份,一份由士卒贴身携带,一份交由州牧保管,每次大战之后,清理战场,很多时候许多尸体都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便得由这特制的命牌来辨认死者姓甚名谁。
同时,命牌上也会刻有士卒父母妻儿的姓名,一旦真有不幸发生,负责统帅的将领会当众颂念命牌上的字迹内容,让幸存的士卒都记下死者妻儿父母的姓名,他日若有相逢,多加照料。而与此同时,州牧府中也会将另一份存放在府内深处的命牌取出,死者的家属则会收到军部送来的死者生前携带的那道命牌,一旦真的死者的父母妻儿遭逢到了某些难以对抗的麻烦时,持此物前往州牧府,州牧大人会亲自派人为其出面解决。
而事实上,在以往宁州发生的大多数案例中,许多针对那些烈士父母妻儿的麻烦大多都是刚刚萌芽亦或者才堪堪发生,不待他们自己记起还有这命牌可用,州牧府的人便已经赶到。因此坊间也就不可以避免流传出了州牧大人始终注视着宁州每个角落的传言,否则你自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州牧府的人始终来得如此及时,将那些孤儿寡母保护得如此周到。魏来曾经对于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他以为就算是真正的八门大圣也恐怕难以做到能够对整个宁州都明察秋毫,这样的流言不过是州牧府自己散布开来的故弄玄虚罢了。
但……
魏来想到这里,侧眸看了看身旁那位笛姓男子,他暗暗想着,若是这所谓的暗霄军规模再大上个十余倍,洞穿宁州不敢言说,可想要将整个宁霄城看得真切,恐怕算不得困难。
当然这些也只是魏来的胡乱猜测,而总归便是因为宁州在保护烈士妻儿父母方面做到可谓极致的地步,这也才有了数十年前,宁州三面群狼环伺,将士却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终是收复了茫州,也为大燕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素闻三霄军对逝者同袍宽厚仁德,却不想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念及此处魏来不禁感叹道,到了这时,他多少明白了些许为何萧白鹤会忽然出现,又为何会与天阙界反目,而这些当然还是只是魏来的猜测,可若是当真的属实的话……魏来不禁心头一凛,暗觉不可思议。
“魏先生在时便常言,俗夫观其貌,而定其人;君子审其言,而知其性;圣人则语,人心叵测,不可定数,非日久难断也。”这时,魏来身旁的那位笛姓男子闻言之后却是一笑,随后慢悠悠的言道。
魏来一愣既为这话中之言,又为这话中之意。
“前辈认识家父?”魏来问道。
笛姓男子飒然一笑:“少公子说笑了,燕庭双璧,我大燕又有何人不识呢?”
魏来哑然,他所问并非此意,他以为男子也应当知晓,只是故意避重就轻。念及此处,魏来的眉头一皱,还要发问,可这时那白鹤客栈外剑拔弩张的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