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裹藏在帘布之下,依然生死不知的身躯随着这股灵力的涌入,方才一动不动的身子猛地一颤,嘴里也发出一声闷哼,帘布下的脑袋缓缓抬起,有些茫然的看着屋中的众人。
胡乐在短暂的迷糊之后,很快便记起了自己的处境。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他认出了在座几人中的那么些个熟面孔――紫云宫那位曾经许诺让自己入其门下的长老、他不小心冲撞了的那位天阙界世子、还有萧家的少公子。只是越是认得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胡乐的心底便越是疑惑他们到底为何要将他掳来?他这样问着,语气中不可避免的充斥着慌乱。他同样也试图站起身子,可刚刚用上了些力道,浑身上下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胡乐不得不暂时将这样的念头作罢。
“做什么?!”这时,那位宋斗渊猛地一拍身旁的案台,勃然大怒道:“说!是不是你那日盗走了我天阙界大孽界的修行法门!?”
这个问题在第一次昏迷之前,胡乐便被那些个忽然涌出来将他掳走的家伙们询问过多次,甚至为此他还遭受了好一阵毒打,可胡乐哪里知道什么大孽界,他自然矢口否认,可这群家伙却像是认准了他便是那所谓的盗贼一般,不停的对他拳脚相向,甚至施以酷刑,直到他昏死过去方才作罢。
此刻再次被人问及这个问题,胡乐想也不想的便连连摇头,嘴里连忙说道:“小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大孽界,一定是大人们弄错了!”
“哼!除了你没有人有机会接近我盗走大孽界的修行法门,况且你与那小子走得如此之近,也只有你会将盗走的法门交给那小子,让他偷学了我天阙界的功法。”那宋斗渊显然并不愿意多给胡乐半点辩解的空间,直接便将这罪名不由分说的扣在了胡乐的头上。
胡乐甚至不知道宋斗渊口中的那小子到底是谁,但被人忽然按上了这样一个足以危及性命罪名,胡乐也没有心思去寻根问底,只是本能想要继续为自己辩解。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宋斗渊却一声暴喝,打断了胡乐将要出口还未出口的话。说罢这话,宋斗渊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萧蒙,语调低沉的再言道:“萧兄,让他画押吧。”
萧蒙闻言,眉头一皱,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卫玄,只见那老人朝着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萧蒙这才压下了些许心底的不安,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纸,迈步走向胡乐,而立在门口处的萧度见状也意会过来,再次迈步来到了萧蒙身旁,伸手抓起了胡乐的手,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印泥中一摁,下一刻便用将胡乐沾满红色印泥的手放到那章信纸上。
胡乐见状顿时反应了过来,这是要将他屈打成招。他哪里肯依,便在那时疯狂的挣扎了起来。可是如今的他浑身是伤,又哪能挣脱萧度的束缚?一番挣扎下来,除了拖延些许时间外,便再无其他任何用处,他的手还是在萧度的拖拽下慢慢的靠向萧蒙手中的那张信纸。
胡乐心头绝望不已,他抬头看向就站在自己身前的萧蒙,就像是要奋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朝着萧蒙高声说道:“萧大少爷,是我!胡乐啊!你忘了在白马学馆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的!我还帮你做过学院的课业,顶替过你值夜的责罚!”
萧蒙有那么一段时间也曾被萧白鹤送入过白马学馆中,为的就是治一治他那懒散的性子。期间他倒是与胡乐有过那么几次接触,毕竟胡乐也算是白马学馆中出了名的人物――但凡能赚到钱的事情,这个家伙便一样不会漏下,而萧大少爷对于学馆中诸多要求课业都厌烦不已,期间故而便有过了那么几次花钱让胡乐帮忙应付学馆中各种琐事的交集。
之前因为夜色太深加之自己也未有往这方面去细想的缘故,萧蒙并未注意到胡乐的身份,此刻听闻对方这番话,方才觉得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胖子颇有几分眼熟。
这让萧蒙的心头一颤,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那位卫玄瞥见了萧蒙的迟疑,他的眉头一皱,藏在袖口下的手猛地屈指一弹,一道气劲从他的指尖涌出,拍在了萧蒙的背上。不曾想过还有这番变故的萧蒙在那时身子一顿,朝前倾倒过去,手中那份写满了供词的信纸正好向前,撞在了胡乐被萧度拉扯着,伸出的手上,于是乎,胡乐的手印便摁在了这信纸之上……
方才还在拼命挣扎,嘴里亦不断求饶的胡乐,在那时脸色瞬息煞白,他的挣扎与求饶戛然而止。整个人宛如失了气力一般的瘫软了下来,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他很清楚,这样一份供词签下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何等悲惨的命运,甚至下一刻说不得他们便得将他灭口。
“混账东西!给我出来!!!”
可就在这时,客栈外却忽的传来一声怒斥,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浩瀚的气势朝着此间涌来,即使隔着楼板,在场众人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发声之人语调中所裹挟着的磅礴怒气。
“是谁如此恬噪?”坐在首座上的黑衣老人眉头一皱,沉眸问道。
却见手握着那封供词的萧蒙脸色瞬息变得煞白,而那几位被萧蒙带来的牙将们更是头顶大汗淋漓,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原地。
坐在侧座的卫玄也在那时站起身子,快步来到房门的一侧,透过窗户朝着屋外看去,好一会之后,他方才收回目光,又看向屋内众人,言道:“是萧牧。”
“就是那个宁州翰星榜榜首?”天阙界的那位少女闻言眼前一亮,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下来,一脸好奇的问道。
“哼?什么榜首?不过是蛮夷之地的鸡首而已,不及凤尾一羽。”见自家师妹对于萧牧露出了极感兴趣的神情,宋斗渊顿时心生不快,于那时冷哼一声言道。
少女并不理会宋斗渊所言,只是依然双泛光的盯着窗户口的方向。
“萧贤侄勿需担心,此事是老夫知会你所行之事,大公子若是真要责罚,那也得算在我天阙界的头上,与贤侄无关。”而一旁身着黑衣的左先生却并不理会后辈们的言论,他看出了萧蒙对于那位萧牧的畏惧,微微一笑,嘴里如此宽慰道。一边说着,随即也站起了身子,迈步走出,在途径房门口时,他又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的几位牙将,言道:“把他带上,我代你们去给大公子请罪。”
那几位牙将闻言心头稍安,自然不敢违背老人的意思,赶忙上前将那瘫坐在地的胡乐架起,跟上了左先生离去的步伐。
……
一行人随着左先生来到白鹤客栈的门口时,白鹤客栈外早已聚集了一大批从宁安街各处涌来的看客。
哪怕是对于此刻身处宁安街的这些大人物们来说,眼前的景象也算得极为稀奇,这白鹤客栈怎么说也是萧家自己的产业,如今却被萧牧带兵围堵,这样的局面自然极易激起不知情的看客们汹涌的好奇心。
萧蒙跟在左先生的身后,远远的便瞥见了站在一群甲士之前那位青年将领,他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压得极低,可这显然并不能骗过萧牧的眼睛。
“给我滚过来!”那道阴冷的声音远远的便从客栈外传来,正想着躲到人群之后的萧蒙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
好在那位左先生在那时迈步上前,巧妙的将萧蒙的身形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只听左先生朝着不远处的萧牧言道:“萧贤侄,这么晚了来白鹤客栈作甚啊?”
左先生说这话时脸上荡漾着明媚的笑容,好似当真对此并不知情一般。
萧牧见着对方,也是一愣,赶忙在那时拱手朝着对方一拜,恭敬言道:“萧牧见过左先生。”
左先生倒是颇为满意对方恭敬的态度,看向萧牧的目光中也不乏由衷的赞叹――相比于萧白鹤通过各种关系送入天阙界为徒的小儿子萧蒙,左先生倒是更愿意将这位萧大公子收入门中,哪怕对方已经过了入门修行最好的年纪,但以萧牧所表现出来的心性,完全足以密布年龄上的缺陷,日后说不得能在天阙界中取得不菲的成就。为此左先生也曾向萧白鹤抛出过自己的橄榄枝,但萧白鹤却苦笑着拒绝了此事,理由也极为简单,他言说萧牧无心加入任何宗门,更愿意投身军旅,为国效力。
但左先生并不将这样的说辞放在心上,毕竟萧牧有这样的想法大概只是因为于此之前他并没有与天阙界接触的机缘,而当这样的机缘来临时,左先生并不认为能有任何人会有拒绝天阙界的勇气,至少在左先生前几十年的人生中,再自视甚高的天才妖孽,最后都免不了在天阙界三个大字下,伏首低头。
“萧贤侄这般大张旗鼓,不知所为何事啊?”念及此处,左先生眯着眼睛笑问道,态度和蔼,想着以此拉近与萧牧的关系,为自己之后的打算做好准备。
萧牧恭敬应道:“家弟违反军纪,调兵私用,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拿他回去问责的。”
而这时魏来也扶着胡素白来到了人群前,老妇人虽然老眼昏花,但还是一眼便望见了自己那位被两位壮汉架着的脸色惨白的胡乐。
“乐儿!”一路上担惊受怕的老妇人在这时再也憋不住自己心底的忧虑,朝着胡乐便高呼道,胡乐听闻此言,也是身子一震抬头看向人群中与魏来并肩而立的妇人。
在短暂的惊喜过后,胡乐便担忧的惊呼道:“婆婆!你怎么来了?”
“将军,那就是我孙子,你快些救救他!”胡素白确认了自家孙子的身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拉着一旁萧牧的甲胄便焦急的言道。
萧牧不语,只是看了一眼胡素白身旁的魏来。魏来意会,赶忙伸手拉住了胡素白,嘴里宽慰道:“婆婆莫急,萧将军定会为你做主。”
大概是因为魏来前后已经救过他们婆孙数次,胡素白闻言之后,虽然依然悬着一颗星,但多少是暂且安静了下来。
这时萧牧方才再次转头看向那左先生,笑道:“先生也看见了,我这弟弟,平日里家中娇惯过了头,飞扬跋扈得很。今日掳了这妇人的孙子,我若不好生管教,传出去坏的是我萧家与紫霄军的名声。却不想正好撞见左先生与卫老在此,冲撞了二位,明日晚辈必负荆请罪,任由二位责罚。”
说罢这话,萧牧的目光一凝,又一次落在了人群后的那位萧蒙的身上,怒斥道:“混账!还不给我过来?”
萧牧这番越过左先生直接喝骂萧蒙的做法怎么看都有些失礼,在他那声暴喝出口的刹那,身着黑衣的老人脸上的笑容一滞,眉头也微微皱起。一旁的卫玄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打着圆场说道:“萧牧!做什么呢?你这火爆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也不问问缘由,便大声嚷嚷呢?”
卫玄与萧家素来交好,论起辈分,萧白鹤还得唤他一声叔叔,他这番训斥之言倒并未有什么不妥。而说罢这话,他的语气有平复了些许,再言道:“况且此事也不是蒙儿肆意妄为,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萧牧听到这处,眉头一挑,追问道:“那卫玄爷爷这么做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