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柳乘云和神渊楼的左阁主江仇成亲了,又有人说柳乘风想要清理师门余孽姜行以至于以身饲虎故意放出流言,虽然这几年柳乘风极少现于人前,但对十年前的寂空宫一战的成名,更多人还是选择相信,只有神渊楼这几月都在忙着找人,连平日的作恶骚扰都没了踪影。

神渊楼的楼主年纪已大,眼看着就要命不久矣,物色好的两个阁主却通通消失,一个姜行不知道怎么去山门报仇便和柳乘风一齐消失了,另一个江仇也不知踪影,气得他一把年纪还得四处贴告示,神渊楼几年前还算风生水起,近几年因为楼主精力不济,收的人也鱼龙混杂,除了两个阁主,余下弟子要么偷奸耍滑混饭吃,要么一打架就跑,几乎都算是“改邪归正”了。

这些都是闲话,侠客们再怎么打闹,对普通人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竹音谷过了冬月,一把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便冷得人去溪流边洗衣捉鱼也不敢了,妇人们做饭,小孩们裹着衣袄四处游戏,其余人要么闭门不出睡觉,要么去山野里打打野味,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然而就在这个适合焚香煮雪的日子,谷里最大的柳府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惹得四周树上栖息的飞鸟四散,连府里谷主夫人养的两条猫狗也四处逃窜,其余几个扫雪的下人也纷纷逃离夫人的院子,仿佛里面住着魔鬼似的。

“什么!!喜脉?!”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屋内烧着无烟的炭炉,暖和宛如春日,两个下人堵着耳塞一言不发地在地上和桌椅腿脚包厚布,柳叔虽在门外,也喜不自胜,忙不迭去了厨房吩咐。

姜行没有束发,披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柳乘风握着他的脉门,也皱着眉再三确认,奈何他曾自学医药,对于这种脉象再清楚不过。

“阿行,你不相信,让柳叔来也无妨的。”

“不行!”

被圈禁在这里已经十分可耻,再让人知道他身为男子居然怀孕以后还怎么出门,这几月姜行试过各种方法,就是出不去竹音谷,还反被柳乘风抓回去教训,直到柳乘风答应他会带他出门才罢休,谁知前几日一直不舒服,在河边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回来看居然查到了这个!?

“一定是你弄错了!你、你找他来!”

门口赫然站着另一个黑衣长袍的柳乘风,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我也查过了,应该和五年前的毒有关。”

分身画影可以减轻神毒草的侵蚀,姜行也不得不习惯了柳乘风这副模样,但对于这个他断然接受不了:“那我不要他!五年前的毒分明是扰乱内力的,而且、而且那一晚也有过,我在深渊五年怎么没有?”

柳乘风走过来掐他的脸,在耳边道:“那一晚我明明没有射进去啊,师弟记得还挺清楚的。”

姜行脸一阵红一阵白,另一个看不下去:“好了,既然和毒有关,不如先走一趟天极城。”

听见可以出去,姜行眼睛都亮了,但想到肚子里的东西,又咬牙:“先把这个弄掉!”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

姜行气得站起来:“我就知道!柳乘风!你早有预谋是不是!我不要!”说着他掌心发力居然想就一掌打向自己,柳乘风一手拦下,不由得也气极,找了绳子把姜行双手绑住。

“先不说要不要,你又不是大夫,冒然下手结果如何?你想死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敲晕姜行,再收了分身画影的禁术,与柳叔交代完,便带着姜行离开竹音谷。

“话说当年,天机城的城主女儿比武招亲,却招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爷,成亲当天郡主却居然跑了!”

“跑了?”柳乘风不紧不慢倒一杯茶,递给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小二。

此处是一家通往天极城的客栈,小二对这些最是拿手,听人问起也不收钱就滔滔不绝讲起来。

“就是呀!也不知怎么就跑了!把城主气得没多久就病倒了!少城主又是一个平庸的,不过好在那个姑爷居然没跑,帮扶着少城主,这才好了起来!那姑爷是个好的,前几年饥荒,又发米粮,还亲自俩看我们哩!”

那没跑的倒霉姑爷显然是名声颇好,小二说起来都是一脸感激,

"分身画影可以缓解神毒草侵蚀心神,但它之所以成为禁术,带来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天极城的城主府中,竹楼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面无血色陷入昏睡的柳乘风,姜行皱着眉坐在一边,怀抱着暗尘剑,只是依然认真听着身侧药仙李问师的话。

而一边的赵铨,或者说沈郡主,此时也极其不喜欢姜行,但碍于柳乘风--她好不容易夺了身体控制权,找来李问师,就是为了治好柳乘风的。

“你直接说怎么他才会醒。”

“反噬的太多,极其难治,就算治好了也可能记忆有损,需要找一只特殊的虫拿来入药。”

姜行不信任地看着他,但李问师依旧摸着胡子。终于姜行妥协:“多久需要?”

他才不是为了救柳乘风,他姜行从来不欠人人情,柳乘风算计他,他不会犯傻继续留下去,但是柳乘风也救过他--况且他问了李问师,也试过了,肚子里的东西吸食他的内力,但也弥补他的内伤,冒然打下去只会得不偿失,他只好忍耐,等柳乘风醒来再试如何弄出去。

“三天后就走,这三天我会控制赵、额,沈小姐身体里的禁术和你一同去,那虫子就在神渊楼里,名唤‘白恨’。”

“白恨?!”

白恨,姜行对它再熟悉不过,楼主养了十多年心心念念的大补蛊虫,他站起来:“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在哄骗我!”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仙被质问也不生气,反而长叹一声:“你们今日的境遇是老夫当初阴差阳错导致而成的,老夫也有弥补之心,这个你拿去,能保你此行不受干扰,平安回来。”

至于说是受什么干扰,不用言明姜行也明白,他接过李问师的东西,是一个小药瓶。

“为什么她要去?”

“沈小姐也有自己的疑问要解答。”

姜行不耐烦地点头,抱着剑要出门,却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柳乘风,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明明好像这个人死了他都应该开心庆祝,偏偏正可能要死了却又心里不舒服。

明明恨不得杀了他,又眷恋他对自己好,嫉妒他怨恨他,又想他可以滚远点过自己的日子去,姜行从小到大一根筋,从未如此心乱如麻过。

三日后,不等李问师催促,姜行便和已经完全变回女装的沈知一齐上路,这三日姜行只觉得煎熬,一上路便马不停蹄去往神渊楼的所在地南疆。

好在天极城离南疆并不算很远,风餐露宿五日赶路,两个人就到了南疆的清水镇,这是一个人很少大多数都是神渊楼门人生活的地方,姜行身上的楼牌昭示着身份,许多人认出他,一边问候,一边忙不迭跑去给楼主报信。

“阁主回来了!”

“楼主正忙着找阁主呢!昨日左阁主回来,今日右阁主就回来了!”

“恭迎阁主。”

姜行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自顾自往楼中去,神渊楼楼如其名,的确是在深山深渊之处的一座大楼,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虽然没有竹音谷隐藏的本事,但也极其隐蔽难以发现,楼中人下层着黑衣上层着红衣,机关巡逻人不断,一见到姜行的红衣和木牌便主动让道。

沈知身上也挂着姜行早准备好的楼牌,且一路上安静又谨慎,姜行也放下戒备。

先到了自己的阁主屋里让沈知自己探查,姜行才草草换了衣服直直走向木楼最大最高的房间,那只有楼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