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既明无奈地闭上眼,在心里叹口气。成年人说话有时不经大脑,却不知已对孩子造成极大的伤害。“不要去理会别人,”他尽量平静地说,“关键是你怎么看待自己。没有人能替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短短几十年,何必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骆一麟扯扯嘴角,打断白既明的话:“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你能不在乎?你敢跑出去大声说句我是同xing恋?你他妈的遮遮掩掩的敢告诉谁?”
“现在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尝试接受……”
“接受?怎么接受?像刚才那些白痴女人一样?”骆一麟一指门口,“说什么同情,支持。我用你们同情?用你们支持?你们是什么东西?除了问问我那些无聊的问题还能干什么?除了好奇还能有什么?这就叫接受?她们会去问一个正常人怎么zuo爱吗?会去随意打听他们的恋爱过程吗?她们懂得什么叫同xing之间的感情?在她们眼里,无非是两个养眼的男人而已,窥探窥探隐私,满足自己无限的意yin欲望。去你妈的,这就叫接受?”
白既明想起程向雨,咬咬嘴唇。“你太偏激了。”他说,语气平和,“就好比在路上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谁都得多看两眼。何必为这个这么敏感?到底是他们不能接受,还是你自己内心深处就不能?就算他们有错误,但是结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放弃自己的人生,放弃自己的梦想,就为了反抗他们对你的歧视?我知道你怨恨那个师兄,在关键时刻舍弃你;你怨恨父母,从一开始就舍弃你。可是现在,你也在舍弃自己。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都是懦夫,都没有勇气面对压力,没有勇气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有吗?”骆一麟问,白既明一怔,听他重复,“你有勇气吗?你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白既明不出声,想到自己对廖维信的拒绝和冷淡,垂下眼睛。
骆一麟冷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老师什么?明明自己做不到,却偏偏去要求别人。”
白既明跳下桌子,慢慢踱到窗前。外面看上去阳光灿烂,到了近前才发觉风很大,吹得干枯的杨树枝杈左右摇动。
他呼出口气,缓缓地说:“我知道这个世界有黑暗,但只能对学生描述光明;我知道人生有无奈和悲哀,却要给学生信心和乐观的态度;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公平,却要求学生相信正义和公理。可能我没有勇气,但我能让自己的学生有勇气。也许正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更盼望别人能做到。这样,人生才有希望,梦想才有价值。”他直视骆一麟的眼睛,“命运是你自己的,无论欢笑悲哀、痛苦幸福,都是你自己去承受。任何人,无论和你多亲密,都是生命的过客而已。只不过有些人会陪伴你很久,有些人一晃而过。你到底是在为谁活着?”
骆一麟看向白既明,这个大他六七岁的男人,有一种让人沉稳下来的气质。直到多年以后,这个场景,模糊得像是记得太久的梦一样,甚至这番话,也已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只有那个淡定从容的眼神,平静地看着自己,安抚内心焦躁烦闷的思绪。
骆一麟走上前,头靠在白既明的肩头,深深吸口气:“白既明,你是我的希望么?”
“不是。”白既明回答得很决然。
骆一麟抬起头,笑:“你有时可真残忍。”
“给你无谓的希望,那才叫残忍。”白既明不为所动,上前拎起那个旅行包,“走吧,我送你。”
“算了,我自己来吧。”骆一麟接过它,挑起眉毛看向白既明,“也许,我还会来找你。”
“行啊。”白既明微笑,“等你有本事再说,我拭目以待。”
廖维信一回到家里,就发觉白既明很奇怪。无论吃饭还是看电视,都有些心不在焉。肯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但廖维信没有去问。白既明那天晚上很缠人,窝在廖维信怀里就不起来,扭过来扭过去,甚至主动含住廖维信的舌尖吸吮。廖维信笑着将他压在沙发里,做了一回。
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白既明低声问:“维信,当初是不是很辛苦?”
廖维信思考了很久,说:“反正你是最难追的,脾气大,性子倔,偏偏嘴巴太厉害,又冷漠得吓人。嗯,太别扭……”他还要再说下去,看见白既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连忙明智地补充一句,“当然啦,就是喜欢你这样。”
白既明大度地不和他计较,拉过廖维信的手掌,和自己的对上。两个人的手差不多大,但是廖维信手心都是茧子,要粗糙得多。
白既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维信,你说,我们会幸福吗?”
廖维信摆弄着白既明的手指,随口答:“我们现在不就挺幸福吗。”
“那我们会幸福下去吗?”
“只要你别太别扭,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廖维信笑。
白既明不再说话,脸紧紧贴在廖维信胸前,闭着眼睛听他平稳的心跳,两个人就这么睡着了。
二十一、难过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黄品源《最爱你的人是我》
廖维信这一天过得可不算太顺利。一是本来早已谈妥的合作项目,对方突然变卦;然后是楼盘招标失败,一个多月的努力全部白费。生意成不成倒无所谓,只不过辛辛苦苦的准备,不被人认可,让他有点沮丧。紧急召开会议,总结经验教训,找出问题和不足,然后又对已经竭尽全力的下属给予鼓励。
等他走到停车场,才发觉是晚上七点多了。忙拿出手机给白既明打电话,手机却已没电。他略一沉吟,决定直接开车回家。
白既明晚上4点半下班,坐公车近一个小时。通常这时候,晚饭都已准备好了。他的应酬少得可怜,是绝对的居家好男人。因此,当廖维信在楼下看到家里漆黑一片,心里咯噔一声。
一种极度不好的感觉,牢牢牵扯住廖维信,他急匆匆锁好车,几步跨进电梯里。
房门是反锁的,表明白既明没有在家。廖维信猛然想起那一个月之后,也是这样突然的离去。廖维信摸出钥匙,觉得自己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开了门,“啪啪”按开了电灯。苍白的灯光,让廖维信有些眩晕。那一瞬间,廖维信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很茫然而徒劳地在房间里搜索。卧室、洗手间、客厅、阳台,没有白既明的身影。
廖维信浑身发冷,他慢慢走到床头旁,机械地拿起电话,按下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一阵柔和悦耳的铃声,却没有人接听。廖维信只觉得烦躁不安,拼命地拨打那个电话,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三遍,廖维信才听出来,耳旁响的是有规律的“嘟嘟”声,简单的白既明连个彩铃都不愿意设置,那么,那阵铃声是……
廖维信一抬头,看到另一边床头上还在闪烁振动的小灵通。他翻到床上,这才发现白既明的东西好好地放在那里。一身睡衣,镶在镜框里的两人的合影,手机底下压着一张字条:给你打电话关机了,我回家一趟,等着我。
天!廖维信无奈地摇头苦笑,一颗心彻底放到肚子里。自己也太紧张,再有这么一次,非得神经衰弱不可。没办法,谁叫他有前科,自己这算不算惊弓之鸟?廖维信有些好笑,随手将字条扔回床头。白既明不是S城人,老家在H市,这一走,没个两三天,估计回不来。好吧,老老实实等着就是了。
第一天倒还好说,胡乱睡了一宿,照常上班工作。一个白天,白既明没有给廖维信打电话。他没怎么太在意。那个变卦的合作伙伴又反悔了,忙着和他谈条件,这次连合同都签好,免得夜长梦多。
晚上大家出去喝酒庆祝,廖维信总是要摸出手机看上一阵,白既明没有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