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很多。”陆澜起甚至感觉到了疲倦，一种从心理传导到生理的疲倦。

“谈一下感受。”

“很复杂。”

“高兴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震撼多一些。”陆澜起直勾勾地盯着李兰斯，目光清透而锋锐，“我看的出来，背后有操控舆论的推手，作为一名探员，维护和提升治安总署的正面形象是我的职责，但过度宣传个人英雄主义不符合我们的价值观吧，而且这种手段是一柄双刃剑，很容易弄巧成拙。”

人类热衷于造神，也热衷于渎神。把他从平地一下子捧到山巅，万一失足摔下来，倒霉的可不止他一个，治安总署也会受到牵连。

“你的顾虑我们都考虑过。”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在你住院的这几天，联合政府的高级官员召集了两次会议，参会人员包括我们的署长、督察长和我在内的一些同事，以及几个媒体专家。上面有了一个创新性的决定。”

“什么决定。”

“治安总署的办案能力一直被多方诟病，受到技术和资源的限制，现在各种暗黑实况越来越张狂，打击难度也越来越大，有很多传言说这些暗黑实况背后有大金主支持，犯罪直播的猖獗非常影响社会稳定，公民对治安总署的失望和不信任已经连累到了联合政府的公信力。所以你能明白这次破案有多么振奋人心吗。”

陆澜起点点头。

“上面希望我们乘胜追击，利用这个案子获得的支持和关注，打击更多犯罪。”李兰斯的那一双绿眸，从美学角度来说当属上乘，但当它们凝视他人时，总有一种平静的危险。此时他看着陆澜起，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所以，治安总署决定，以你为核心，打造一个专门打击暗黑实况的实况节目，名字都想好了，叫做正义之剑。”

陆澜起僵住了。

“不知道这是联合政府里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但听上去很有趣吧。”

陆澜起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试图分析这件从未有人做过的事的利弊。

“你可以拒绝，但作为治安总署的一名探员，必须服从组织的工作安排。”

言外之意，他要么服从，要么辞职。

“我要好好想想。”陆澜起的眉毛快要拧到一起了。

“你可以好好想想，但是留给你决策的时间不多。根据营销学专家的说法，一个事件的热度高峰期只有一个星期，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我们要围绕这个实况节目的推出做非常多的准备工作，时间很紧迫。”

“那我有多少时间考虑。”

“今天。”李兰斯干脆利落地说。

陆澜起将身体窝进椅背里，沉静地看着李兰斯：“教官，你觉得这么做，能遏制犯罪吗。”

“我认为值得试一试。‘一千零一种死亡’这个实况，我们前后追踪了快一年，两次让他们逃脱，最后用了这么危险的方法才破案。像这样的暗黑实况多的数不过来，只是没有它这样的影响力，但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治安总署办案的难度太大了，你成为一名探员，不就是为了打击犯罪吗，现在你有机会改变这个现状。”

陆澜起感到一股热血直冲颅顶，他知道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轻易决定，他知道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他知道过度的赞誉可能让他的头脑一时发热，他知道虚拟世界赋予他的关注最终会消退，他知道这件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他都知道，但他真的想改变些什么。

“这个节目的推出有很多好处，可以筹集资金，可以吸纳人才，可以从更多渠道获取信息，可以震慑犯罪。当然，坏处也很多，我们要承担很大的压力，你个人更要承担很大的压力，因为公民会通过这个实况节目监督和批判。你的言行会被放大，你会得到很多赞美，也会受到很多诋毁。”

陆澜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有几个关键的问题。第一，我有多大的权限，第二，利益怎么分配，第三，一旦出现不可控的发展，谁承担主要责任，第四，退出机制。”

这是一个没有前例可以参考的“项目”，陆澜起一时也捋不清对错利弊，但任何一件事，把权利、责任和钱搞清楚肯定是没错的。x?

李兰斯早有准备，平静地陈述道：“第一，你拥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没有最终决定权，我们只是把办案过程的一部分展示到网上，本质你还是一名治安总署的探员；第二，除工资外，你每年还可以得到一百万的奖金，并以15%的幅度逐年增长；第三，一旦出现负面事件，治安总署承担主要责任，前提是你是按照上级指示行动的；第四，除非治安总署决定中止项目，你在没有不可抗力的前提下不能退出。”

陆澜起微蹙起眉：“第一，不给我决策权，也要给我否决权，没有人知道这个节目上线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必须有拒绝做我不愿意做的事的权利。第二，是不是有点少啊，以我现在的流量，拿个几百万的打赏钱应该很轻松吧。第三，这点没异议，现在也一样；第四，我又不是签了卖身契，凭什么不能退出，改成合同制吧，到期之后再相互协商要不要继续合作。”

“你的反馈和节目的细节我们会再讨论。”李兰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总的来说，你已经同意了，有胆量。”

陆澜起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狡黠地笑：“我还年轻，搞砸了大不了回家种地。我相信你们会慎重对待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陆澜起找到目前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埃文·普鲁斯，要来了抓捕到的三个人的口供。

这三个人现阶段的口供价值不是很大，主要原因是知道最多的两个人都还在医院躺着，一个是面具人，本名崔志宇，内脏大出血，一个是乘坐飞行器逃跑的技术人员拉姆·阿尔青，飞行器被击落后重度烧伤，目前从他们那里收集到的信息有限。而当时企图将他们灭口的两个武装人员都是雇佣兵，一个被陆澜起当场击毙，另一个虽然是轻伤，但只是拿钱办事，知之甚少。

这个案子需要深挖的是背后提供资金和资源支持的人，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主要有三条可以追踪，一是他们的联络方式，二是黑市交易记录，三是资金流向，等到那两个人伤势好转，用些手段挖出更多信息，应该能连接上几个嫌疑人。

除了口供，他们还在那栋建筑里缴获了一些很有价值的证物，陆澜起认真研究了起来，这是他加入治安总署后的第一个案子，这个案子还给他带来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发展，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一定要亲手抓住幕后主使。

快到下班时间，陆澜起才离开治安总署，又回到了医院，他想去探望一下沈初。

但天枢告诉他沈初也在今天下午出院了，除了于金东（巨蟹）目前已经被羁押，其他人都出院了，沈初和摩羯要过上一段时间的独臂生活，他们的胳膊需要至少一个月来培养，培养好了再进行移植手术。

办案过程中肯定还需要他们的配合，陆澜起打算下次见到沈初时再当面道谢。

忙碌了一天，陆澜起回到了他住的地方。

他没有租房，而是在城市边缘挑了一个废弃的公寓楼，收拾一下就住下了。

选择这样生活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是不工作只领低保的人，交不起房租，就只能牺牲便利性和安全性。他的工资虽然能负担的起房租，但除了租房和吃饭，就没剩下多少了。他从小在桃源村长大，那是一个小型的共产社会，过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生活，后来去远东军校也是全免费的，没想到大城市的生活成本这么高昂，分期买了辆摩托，就没钱租房子了。

所以他买了个小型发电机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打算先对付几个月，反正他是宁愿过这种流浪汉一样的生活，也不可能找老陆要钱的。其实这栋楼里他还有邻居，晚上能看到零星的几处灯光，但彼此几乎没见过面，这里又远离城区，人烟稀少，反而让他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他躺在睡袋里，思索着今天李兰斯跟他说的话，以及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充满了魔幻感。

真的要去做这档实况节目吗，未来会发生什么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正确与否，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他去尝试，因为这不是一般的事件，而是多条叙事线艰难地纵横交错最终达成的一个十分罕见的结果，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把这个结果推到了自已面前，中国有句古话叫“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他感到自已无法拒绝。

况且，工资很高呢。作为一个初级探员，他的月薪只有1200，百万对他来说是个无法想象的数字，他今天跟李兰斯讨价还价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其实就算不给这么多，他也会答应的。

不管了，先干了再说。无论如何，他们的初衷是打击犯罪，只要能够有效地达成这个目的，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也很合理，毕竟那些犯罪者就在用层出不穷的手段躲避他们的侦查。

正义之剑，这个名字有点儿土，但很有力量。

陆澜起胸中又燃起一团火，他会所向披靡，让所有坏人闻风丧胆吗，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做出让所有人敬仰的事业吗，他会成为老陆和整个桃源村的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