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用力，何剪西几乎要被闷死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这才松手。他发现何剪西喘着气，惊魂未定，但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害怕了。

这小子应该习惯了。

他抓住何剪西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一行字：别发出声音，有杀手。

何剪西点头。

他仔细听了一下，仓库中一片寂静，董小姐的声音也听不见，杀手们的声音也听不见，这种黑暗就算在他对面他都看不见。如果再听不见声音的话，说明两方势力都在隐藏。

炸电线箱是有计划的。张海盐明白，如果炸电线箱是有计划的，那么把仓库搞得黑暗也是设计好的，也就是说，这些杀手本来打算在仓库里解决战斗。如果不是董小姐一个人进来，而是火枪手全部进来的话，这一把他们已经翻盘了。黑暗中太适合伏击了。

但现在非常尴尬，因为只进来一个内行的董小姐，董小姐不动，杀手们就不知道董小姐在哪里。杀手们也不会动，所以董小姐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都是老狐狸，张海盐更尴尬。本来想找几具尸体的，现在不仅被炸伤了，还困在决赛圈里。

他背后的血都开始滴落到腰部，然后顺着腰线往臀部渗透。张海盐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已的耳朵发挥到极限。

船在晃动，货物被固定住，随着船的摆动，木箱子被各种拉扯，发出轻微的木头摩擦声。

这些人放轻了自已的呼吸，减缓了自已的心跳，把自已的声音隐藏在木头摩擦声中。

过了四五分钟，因为安静，张海盐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张海盐尝试着动了一下，动作非常非常慢。他慢慢地往上移动，想到所有货物的上方去。他往上爬过了两只货物箱，忽然，他的手摸到了，自已躲的地方的货物上面挂着一个东西。

他几乎是本能地停住手，然后极轻地摸了一下。

是头发。他屏住呼吸，没有听到心跳声，正在纳闷怎么会有头发，就感觉到有东西滴在自已的手上。

他不用摸就知道，是血。

他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具还有余温的尸体，是一个男人，已经死了。

下巴被撕掉了，董小姐是一个人进来的，那么这是杀手。

真厉害。已经干掉一个了。

张海盐擦了擦手上的血，刚想继续往前，忽然何剪西拉住了他，在他手心里写了一句：左边，有气味，男人。

张海盐看向左边，左边一片漆黑。

何剪西继续在他手上写字：货舱里起码有十几个人。

张海盐回了一个问号。

何剪西又继续写：很多味道。

第三十六章 再见

张海盐缩回到原来的缝隙处。

他平缓呼吸，脱掉了一身军装，只穿着短裤。因为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陶片的碎片打进肉里，一时半会儿抠不出来。他动了一下，非常疼，但不影响行动。

他相信何剪西的话。事到如今，他觉得何剪西虽然各种惹麻烦，但这个人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他开始怀疑何剪西是老天派来的行路菩萨，等事情解决会化作一缕青烟，哈哈大笑而去。如果这个货舱里有十几个人，至少可以证明几件事情。第一，船上的杀手比他预计的还要多。他在散席舱和三等舱粗略发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第二，这个货舱是反击的陷阱。

一对三他不担心董小姐，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对十几。

历史上一对十几能赢的，只有他自已。但那一次张海虾非常不推崇，那就是在赌场上连续十几次赢的，概率是有的，但靠这种概率吃饭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董小姐才完全不露踪迹。她已经踏入了陷阱，她现在需要的是自保，而不是追捕。

他当然必须帮董小姐。他要劫船也好，要从救生艇走也好，都不能让杀死南洋档案馆同僚的人赢，否则，整艘船都可能会被炸沉，掩盖散播瘟疫的证据。

但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事实上，他算是一个杀手和董小姐两边计划中的意外。就算他和董小姐有默契，在这个货舱里，两个和一个都没有什么用。

但何剪西的存在，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张海虾在的话，他也能闻到很多气味。此时，张海虾必然会和张海盐两个人缓缓移动，在黑暗中逐个靠近那些散发气味的人，二对一，将他们全部干掉。但何剪西没有那种默契。这些杀手说实话身手都不差，张海盐杀人抢半拍，很多人无法习惯他的行动方式。但在黑暗中，半拍抢不中，就很难秒杀对方。

而且对方既然设了陷阱，必然有在黑暗中互相策应的方式。如果自已不能快速干掉对方，三四招下来，对方就会围死自已。

张海盐心念如电，若干年后有一个叫吴邪的人和他沟通的时候，总会指出他在这样那样的场合，可以用更加精巧的小诡计。但张海盐当时的行为更加符合他自已的英雄主义。

张海盐决定全力以赴，他用舌头数了数嘴巴里的刀片，朝何剪西指的方向摸了过去。

人的汗毛有感应物体的能力，对方的体温、心跳、呼吸，只要距离够近，就算意识没有感觉到，汗毛也能感觉到。说起来好笑，张海盐用自已的汗毛来感知四周的气流。

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藏在黑暗中的第一个杀手，他对着那个方向射出一枚刀片。

他是用尽全身力气射出了这一枚刀片。让他尴尬的是，他紧跟着冲了过去的瞬间，在四个方向，忽然有汽灯亮了。

不是货舱的灯，是那种镁光灯，但不是照相的秒灯，可以持续二十秒。这是用来打海上灯号的。

强烈的白光几乎闪瞎了张海盐的狗眼。而对面的杀手早有准备，一直闭着眼睛，此时忽然睁开，就看到一个裸男朝自已冲了过来。

两个人瞬间交手，三下之后，灯再次灭掉。

快速闪动几乎让他暴盲，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瞬间灯又亮了，张海盐意识到，这就是杀手们的战术，在黑暗的空间，控制闪动的灯光。

灯再亮的时候，张海盐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杀手能看见。杀手绕到张海盐的身后，张海盐猛地一躲，看不到边上的货箱直接撞上去，撞出了内伤。货箱直接被撞倒在地，里面的货物都被撞了出来。

光一下又暗了。

张海盐的眼睛马上舒服了一点，他立即闭眼，找地方去跑。但是刚才方寸之间方向已经乱了，他再次撞上货物。货箱很重，倒地摔碎。他也滚进了货物里。

光再次亮起，他眯起眼睛，一下光线就好多了。那个杀手没有立即扑上来，他看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被他撞翻的货物里，摔出来的货物，都不是货物，而是人的尸体。尸体脸都发青了。看样子是经过了防腐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