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餐厅二楼是直接可以通往头等舱的四楼的，董小姐从房间里出来，大概一分钟内就能到达舞厅。这样路上被伏击的可能性非常小，杀手行动必须要在舞厅里。

如果自已假扮成船员或服务人员，或者其他的头等舱客人，这些身份因为四楼被华尔纳的火枪队封锁，只能从一楼舞池进来。二楼全是包厢，就像一个一个罐子，进去如果有什么意外根本出不来。

最好的机会就是她下来跳舞的时候。但这是谁都会想到的事情，且不说她会不会下来。如果她下来了，斯蒂文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让她下舞池。

他需要一个意外，让整个舞会陷入混乱。在混乱中，来到董小姐身边，谋求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想了想，有了一个灵感。

瘟疫。

张海盐上楼下楼走了两圈，忽然看到了一个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过，走路的样子似曾相识。他仔细看了看，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当时的其中一个杀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心中涌起的恐惧，竟然和马上要发生的杀机没有关系。他觉得心里的恐惧是另外一种，他想不明白的一种。

为什么他不在意那个女孩是杀手，反而会在意她走路的样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张海盐十分焦虑。他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想上去直接架到角落里，好好研究一番，到底自已在害怕她身上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离开了舞厅，回到了房间，找到了那几个毒气罐子，将里面的毒气放空，只留了一只没剩多少的，装进了手提包里。

那天下午，张海盐提前进入舞会现场，将包放在自已的座位上面。舞会已经开始了大概半个小时，音乐已经从最开始的轻逸变成了欢快和鼓舞。

上流社会的舞会他不是没有混进去过，洋人小姐们花枝招展，在各种西装革履的盛装男人之间寻找舞伴。其中有一些华人富豪，但他们极少跳舞，因为华人就算再富有，在这种场合也较难找到舞伴。

人正在陆续到齐，通往舞厅的走廊上也全是人。很多人看着海面聊天，因为到了舞会最高潮的时候，船的两边会发射烟花。环境非常复杂，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再一次习惯性地转头，就看到身后是一个漂亮的少妇。

他报以微笑，那个少妇走了过来。张海盐点点头，两人跳起第一支舞。一边在舞池中旋转，一边张海盐不时看向二楼，那个少妇就咯咯笑了起来。

“先生，你是对那位神秘的董小姐怀有好奇吗？听说整个头等舱的男人都在议论她。”

“是啊，据说谁也没有见过这位董小姐，她的保镖也是十分尽责。这么怕见人，想必，是一个丑八怪吧。”张海盐用流利的英语和少妇说道。

少妇就笑了起来：“你们男人心里，女孩子只有美丑之分吗？”

“也许她长得十分美丽，却高傲地觉得自已的脸不能轻易示人，那也是十分让人讨厌的。”

说什么其实不重要。就在此时，宴会厅一阵骚动，张海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里吸引。转头，远远看到一个美丽却冷漠的中国女子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董小姐身穿一件缎子面礼服旗袍，肩膀罩着一件金丝镂空小坎，华丽动人。贴身的裙子显示出她的好身材，裙摆下一双小腿笔直修长。她神色冷艳中带着威严，冷漠地扫过整个宴会厅，气场强大，一时间很多人往上注目。

第三十一章 董小姐

张海盐随着董小姐的视线扫视人群。他之前在三等舱辨认出来的杀手，好几个都在舞厅内，有侍应生，有乐师。

如果用自已的脸进来，此时估计已经被盯上了。他不动声色，看着董小姐走下楼来，向下面的人点头示意。

火枪队已经全部来到了二楼的栏杆处。能看到火枪队的人都将手插在口袋里，对着楼下，这些应该都是枪法最好的火枪手。这个董小姐对于自已的安危，真的看得很重。

张海盐抬头看的时候，火枪队的人认识他，和他打了招呼，他也回礼表示礼貌。“董小姐是船东的女儿，这一次正好在船上。董家是厦门首富了，和各种元首都有关系，革命军和清廷都要给几分面子。”有人议论。

张海盐的女伴有些吃醋：“你看，不是丑八怪吧。好看的姑娘，你们男人总是一个表情。”

张海盐礼貌地松手，说：“我只是被这个董小姐的阵仗惊呆了，不好意思。如果惹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但现在我要服侍我的老师了。”

“老师！”张海盐上前恭敬地叫华尔纳。

“斯蒂文，你……？”华尔纳看了一眼董小姐，随即闭嘴，眼神在张海盐的腹部停顿了一下。张海盐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华尔纳说道：“和我一起入席吧。我们赶紧吃完，然后马上下来陪女土们开心。”

张海盐点头，这是晚餐加舞会，两人礼貌地和一楼所有人打过招呼，就上到了二楼。

张海盐看了看二楼，火枪队成员完全没有松懈。一楼和楼梯都在火枪的射程内，不能动手，只能乖乖地跟着，上到了二楼的其中一个包厢内。

董小姐和华尔纳坐了下来。包厢的门没有关，里面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前餐。华尔纳问道：“听说有舞会专用的酒，给我们每人一杯。”斯蒂文看了看四周没有侍从，就知道华尔纳是和自已说。

他心中暗骂，站了起来，原来让他入席是为了做服务的。来到包厢的酒柜边上，里面有一瓶已经醒好的红酒。还有一个盒子。张海盐有些纳闷，看了华尔纳一眼，华尔纳使了一个眼色。

张海盐就把盒子和酒都拿了过来。

“董小姐，我上次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华尔纳一边围上餐巾，一边问道。

“我说了，我们上船时候的交易，就是最终的版本。你的额外要求，我满足不了。”董小姐点上一根烟，看了看斯蒂文，有点轻蔑。张海盐则还在看守在门外的两个火枪手。门没有关，他可以直接放倒华尔纳，劫持董小姐。但他知道，枪法好的人，就算他劫持了董小姐，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可以直接打中他。

他又不想真的取董小姐性命，只是希望她帮助自已对抗那些杀手。

得想个办法关上门。

“不是额外要求，是追加交易。”华尔纳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块翡翠，“我知道钱对于你们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这是一块在中亚发现的翡翠，应该是当时阿拉伯人从缅甸经中国进口的，我知道你们家一直在收藏这种东西。你的父亲一定会喜欢的，这是这种品类的石头里最难获得的一件了，我希望可以用它敲开我们合作的大门。”

张海盐听着，觉得老外真直接，吃饭菜还没上呢，就直接切入正题了。

董小姐看着华尔纳：“确实非常名贵，但用这个换走私通道，是让我们家用人头换一块石头。我觉得我父亲可能很难同意，而且我还没有到厦门，我们的第一个交易，还没有完成呢，何必着急？”

华尔纳道：“到了厦门，恐怕一块石头就不够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收下这块石头，拍电报给你父亲。你到厦门之前，给我们开放走私通道。你到了厦门，通道收回。我只需要这么点时间。”

董小姐笑了：“感觉你这是用我威胁我父亲。”

华尔纳摇头：“是生意，董小姐，是生意。船是你的，只不过，船上火力最强的是我，而且，是你批准我们上船的。匹夫畏国，菩萨畏因。你不想想，是什么让你那么害怕，要我来保护？”

董小姐似乎被华尔纳的话触动了一下，想了想，问道：“华尔纳先生，你说了你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对吧。”

华尔纳点头：“是，是听我命令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对吧？斯蒂文。”张海盐点头。张海盐给两个人倒上酒，也给自已倒了一点，就偷偷往门口靠去，准备去关门。华尔纳看着董小姐：“你已经拖延了很久了，今天你要给我这个答复，否则，我们都可能会在今天受到惊吓。”

董小姐笑了：“你必然是会受到惊吓的。”又对着门关了一半的张海盐用中文说道：“这位假脸先生，就算你把这扇门关上，你想做的事情也不可能成功。”

张海盐愣了一下，但是手完全没有停下来，还是想把门继续合拢。华尔纳还没有反应过来，董小姐忽然直接单手撑桌，一个横飞，一脚踢中了桌上的盒子。门没关成功，盒子飞了出去，直接越过栏杆，飞下二楼。

张海盐没有想到这个董小姐那么剽悍，刚转身，董小姐又一个飞腿，张海盐开门一个后空翻就翻了出去。董小姐的动作丝毫不比他慢，接着就跟了出来，火枪队的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董小姐已经来到了张海盐的面前。

张海盐心说这也太横了，这哪里是船王的女儿，这简直就是他自已会教出来的女儿，立即用中文道：“我是来谈生意的，我递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