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却如鲠在喉。

“标记你之后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骗过你,每一句承诺我都兑现了。”

“我不知道你具体看到了什么,但我可以很认真地说,这三年的每一天里,我的思念和牵挂都不是假的,带你回岛之后的每一秒,我们的开心从没有掩饰过,不掺杂半分欺瞒和讨好。”

以前,时奕知道自己不懂如何爱别人,所以从不敢轻易说出口。

可自他说爱阿迟那一天起,便没放弃过一秒,这种帽子不能往他头上扣。

时奕顿了顿,“那药是当时在姜家唯一能救你性命的。没有人想亲手抹去珍贵的记忆,我别无选择。”

“我确实对征服奴隶感兴趣,药物也确实可以对调教商品奴隶起到辅助作用,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可用药物打碎记忆,用纯粹欺骗的方式调教你、我的私奴,我不屑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逼人臣服。”

时奕平静地望向阿迟,看着他连对视都要鼓足勇气努力坚持,目光逐渐染上阴沉的怒意。

他没有说出口,以阿迟对自己的臣服程度,是不需要想尽办法调教的。

十年,他们只要一站一跪,天生就是主奴,哪还需要什么多余的失忆药。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指眉心的枪口摇摇欲坠,依然没有放下。

长久的沉默让时奕深吸口气,觉得随着胸腔的膨胀,五脏六腑都在酸痛。

“你不信我。”

他冷静地评判,仅仅四个字而已,声音却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疏离。

见到面前的人儿身形一颤,时奕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早就不信我了。”

从那颗擦脸而过的子弹、从那弥漫到无法收敛的杀意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获得阿迟下意识的信任。

阿迟今天之所以能拿枪指着他,并非容不得他的“欺骗”,而是害怕自己后半生所托非人、再入魔窟,是在不信任之下为了自保而不得不逼宫。

“我不敢信,主人,我不敢。”

堪堪举着枪,阿迟的声音哽咽了,一声声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在求助,“您觉得一个奴隶喜欢上自己的调教师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潸然泪下,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战栗,艰难到每一口气都吸不进肺里,拼尽全力才在主人面前站这么久。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您抛弃我,是您不要我的。”

阿迟哭得愈发伤心,从呜咽变成了抽噎,肩膀都随之一耸一耸,手里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火。

“在外面我什么都有,更不用跪着伺候谁。我谁的脸色都不用看,想做什么都不用经过别人的允许。您不知道我有多珍惜您给的自由。”

“主人,是您说会对我好,我才跪您的。”

眼尾泛红,阿迟咬住下唇强忍着哭腔,颤声道,“我放弃一切追随您,您不能把我骗来岛上,欺负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就随便糟蹋我。”

“我不会。”时奕的回答斩钉截铁,直接打断了他的恐惧。

直到现在,时奕才发现一个重要的漏洞。

阿迟虽然是个悲观的人,但也并不会被一段回忆轻易煽动情绪、无法理性客观地看问题。

时奕了解他胜过自己,换句话说,阿迟绝不会一味地陷入记忆,故意忽略他们之间曾经的美好。

然而阿迟又看上去一点都不念旧情……

那么让他信任崩塌的原因只有一个。

“阿迟,”嗓音低哑,时奕盯着他,眼睛有些不易察觉的红,“告诉我,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他们之间的美好不多不少,不足以覆盖前面的八年,却也没有少到一朝一夕就能磨灭。

阿迟脖子上的镂空项圈,每一颗宝石都是他用心镶嵌的,衬得人更漂亮,他每次看到都会不由自主欣赏。

回岛第一时间,他便吩咐下属换上新的金鱼,放在阿迟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他还嘱咐那家专门给奴隶做甜点的商家,让他们多研发点奴隶能吃的种类。

他还在想着,多抱一抱阿迟,阿迟很快就会适应在这里生活,不再拘谨恐慌,像以前一样,会迷迷糊糊啃他的后颈,笑着说“主人也属于我了”。

他们在日出下的依偎,在游乐园盛大烟火里的雀跃,在雪夜前的放纵,在鹿铃岛的私定终身……这些更不是一段突然突如其来的回忆能抹去的。

“我记不起来了,主人。”

阿迟说他记不起来了。

话音落下,时奕闭了闭眼。

好,可以。其实,哪怕阿迟彻底把这些事忘了,他都能安慰自己没关系。

他不在乎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大不了他重做一遍,阿迟忘多少遍,他就做多少遍。

可真正让他寒心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指在他眉心的枪管。

是他的感情付之东流,阿迟只剩下对自己的不信任。

阿迟的声音像要碎了,胳膊一直在发抖,话音里满是对他的恐惧和不解,“我看了以前的调教录像。”

他唇瓣颤抖着,“您要是再继续把我当成玩物,玩弄我的感情,骗我作贱自己,我现在就杀了你。”

或许是时奕始终闭着眼,阿迟以为自己的威胁不奏效,害怕得泪水涌得更多,呼吸短促极了,“如果你要把我永远留在这儿,让我过那种、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我真的能做到!”

“砰!”

落地窗玻璃轰然炸碎,惊起外边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