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子发酸,呼吸也变得急促。
眼前模糊的泪光让先生的轮廓变得柔和,让他错以为岁月停滞,如此温柔。
他的孤单太漫长,漫长到让他已经不会求助,忘记依靠是什么模样。
“能的,先生。”
他攥起先生的手,承受不住似的弓起上半身,压抑着喘息小声道,“一直都能,一定能的。”
挺立的人微微垂眼,仰望的人满腔眷恋,日光肆意泼洒在一站一跪的两个人,勾勒出一幅缱绻的画。
画中人终是被叩击了心弦。
经历一番波折,宁栖到底被留下来了。
除了被咬烂的腺体外,他身上的伤病数不胜数,几乎每天都在治疗中度过。
所幸,时奕终究是把这具破布偶一样的身体,缝缝补补救活了。
但他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确切地说,与阿迟认识的宁栖对比,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他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偷偷爬去调教室,用很大的东西操自己,疼得直哭也不停,直至时奕起床发现他,皱着眉问他在做什么,他愣了十多秒,最后小声试探道,“先生喜欢松软的?”
或者,在阿迟被藤条例行“上色”的时候,他总缩在墙角,投去羡慕的目光,看得阿迟更害羞了,被时先生揪住错处,罚到尽兴才罢休。
总之,他的思维已经完完全全被奴化了,这让阿迟替他悲哀,也感到头疼。
然而细微之处,阿迟还是发现了他从前的影子。
不经意间,宁栖总会看向时奕书架上的《第十二夜》,有时眼神空洞,只一味盯着。
替他取下这本书,阿迟好奇地问他读过吗,他只茫然地眨了眨眼,拼凑起零散的记忆回答说,“阿栖好像小时候很喜欢。”
这让阿迟颇为意外。
普通的岛奴并不会接触戏剧,据他所知暮色并没有相关课程,只有租赁的商品奴隶会刻意培养,在舞台上表演些改编的淫乱剧目,大体算下来,没多少奴隶会在这方面有所涉猎。
宁栖显然不是奴隶出身。
“其实……应该是有一个朋友喜欢的,阿栖看不太懂,总是陪着他看。”宁栖挠了挠头,含糊地说道,也不知道哪些记忆是准确的,哪些是推测的。
“可阿栖记不得了……”他跪在地上很懊恼,皱起眉头努力地回想,“明明昨天还记得住他的样子。”
时奕不知何时靠在门口静听,阿迟与之对视一眼,也感到有些奇妙,便问道,“你的朋友?”
宁栖点了点头,“以前在孤儿院的朋友。”
他又补了一句,“他不是奴隶,是阿栖的普通人朋友。”
闻言,时奕眯起眼睛,想起阿迟那天拿过来的、宁栖送他的银杏叶书签,便推测道,“归叶之家?”
宁栖的身子忽然顿了一下,好像被提示了关键字,表情忽然灵动许多,想起来不少事,“是,先生知道?”
“过几天我会去。”
听到先生这话,宁栖的神情一下子不一样了,像快干死在沙漠的旅人突然遇见绿洲,激动又难以置信。
他有点急切地爬到先生脚边,犹豫了几秒,期盼地仰望先生,紧张得半天说不出话,卡住几秒才支支吾吾开口,“您或许……可以帮阿栖见见他吗?阿栖可以用尽一切报答您。”
他手心都是汗,轻轻攥起先生的裤脚想要乞求,却又看了看一旁的阿迟,松开手,俯下身额头贴地跪伏着,生怕先生拒绝。
“你想和他说什么?”时奕问道。
他本不觉得帮奴隶带句话是什么大事,可看见奴隶不敢相信地抬头,眼中充斥着无法泯灭的希冀,不禁有些可怜他。
“如果他还留在那儿的话,请帮我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话音顿了顿,宁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垂下头,声音有点抖。
“求您别说我做了奴隶。请告诉他,我跟着收养我的上官哥哥,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却让人感受不到暖。
卑微的谎言像个被碰歪的玻璃瓶,悄无声息砸在地面上,碎裂得不成样子,扎得人心脏直滴血。
“可以吗先生?”宁栖急得几乎快哭出来了。
时奕沉默地看了他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于是,阿迟在他脸上看到了这么多天以来唯一一个生动的表情。
他看向时奕就像看神明一样,不停磕头,都快将额头磕破了,抓着皮鞋不愿松手。
阿迟能感受先生的心绪,或者说,在先生身边生活的这两天,他见识到了先生从没有过的、如此柔软的一面。
先生会陪他一起看书,教他很多身为上位者的道理,也会带他躲过监控去天台,美其名曰切磋,实则把他虐得气喘吁吁,一起躺在地上看星星。
其实,他对先生说不清是感情还是依赖,连哪方更重、哪方更轻都分辨不出。
他感觉自己实际上没有那么“爱”。是的,不像时奕曾跟他说的那种爱。
三年分离并没有证明什么刻骨铭心,只证明了哪怕没有先生,他也不会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真正使这段感情显得纠缠的,是先生一点点的改变。
是他看过来时眉宇间带上的笑意,是他逐渐融化的口吻,看似严厉的教导,和不动声色的保护。
换句话说,其实是阿迟自己的不平静,他的期待。
没有人了解他这三年过得如何。他没有父母亲人,没有朋友,只剩孤零零一具称不上是人的烂皮囊,泡在票子里活得浑浑噩噩。